说罢,大长公主转向二人:“今后你们便是郡主的侍女了,务必尽心服侍,不得有任何闪失,可听明白了?”
二人齐齐跪下:“是,奴婢明白,日后定当尽心服侍郡主,请长公主放心。”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宋窈,笑着拍了拍宋窈的手,“母亲给的,你收下就是。母亲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母亲如今只想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你,若是这点儿好都受不住,那以后可怎么接受的过来?”
大长公主拍拍宋窈的背,“好啦,你们伺候郡主去沐浴吧。”
宋窈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的话,不好意思地被两人拥着去了。
浴房就在卧房后面,里头空间十分宽敞,抵得上宋窈在陆府住的卧房了。
这驿馆原本就是特意供贵人歇脚用的,里头一应用具齐全,想必平时里都有专人看守打扫。浴房内暖意融融,半点没有春日晚间的寒意,屋中的浴桶周围围了一圈纱帐,丝丝热气从缝隙间溢出来。除浴桶底下的隔水垫外,浴房地板上皆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即使脱了鞋也不会冷。
念夏和念秋替宋窈盘起了头发,正准备替她脱衣服,宋窈还从未被人伺候着沐浴过,有些难为情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自己解了衣裳,踩着浴桶边的矮凳进了桶里。
好在桶里飘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多少缓解了一点宋窈的窘迫。
两个侍女掩唇笑了下,贴心地等宋窈坐入了浴桶中,才拿着布巾进去替宋窈细细地擦洗。
水的温度刚刚好,十分解乏,宋窈一泡进去便舒服的闭了闭眼,鼻间除了玫瑰的香味外,还隐约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宋窈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念夏立时注意到宋窈的神色变化,道:“这是长公主特意吩咐给郡主您用的安神露,是皇家独有的方子,最是消疲解乏的,对身子也颇有好处,郡主身上的淤伤,泡这个再好不过了。”
宋窈点点头,眼前有些模糊。从认了娘亲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她所感受到的疼爱就已经快超过了她对于母爱的认知,暖暖地将宋窈包裹起来,让她觉得恍惚,原来有母亲疼,是这样的感觉。
氤氲的热气将宋窈的脸蒸的发粉,原先就如雪般的肤色更是白里透红,莹润如玉,纤长的睫毛上也凝结了细密的水珠,朦胧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郡主的模样可真美。”念秋忍不住感叹。
念夏一笑:“那是自然,大长公主未出阁时可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驸马爷也是貌胜潘安的探花郎,郡主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尽管对于宋窈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还是让她的脸忍不住更红了几分,忍不住道:“二位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念夏和念秋都是受过大长公主恩惠的,二人自从在众多孩子中被挑出来送到大长公主身边,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主子是公主府的小主人,虽然阴差阳错这个未来迟到了近二十年,好歹是让她们等到了。
她们心里对于这位命途多舛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主子同样心疼得紧,见人脸皮薄又性子软,心里越发也疼惜。
“大长公主等了郡主这么多年,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大长公主和驸马都是极好的人,也不知上天为何要让她们骨肉分离这么久。而且……”
而且大长公主幸好等到了,驸马却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后面的话念秋没说,免得让宋窈伤心,念夏则适时接道:“不是有个成语叫苦尽甘来么,如今经历完了苦,往后大长公主和郡主还有小小姐定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二人极会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驱散了陌生带来的不适感。
待沐浴的差不多了,二人服侍着宋窈起身,念秋从一旁矮柜上的托盘里拿来了寝衣给宋窈披上。
寝衣的料子非常柔软细腻,宋窈隐约记得几年前见过,那会儿她还在京中,自藏珍阁中接了一桩给帕子织上穗子的活儿,因那帕子是某个达官贵人的,据说极其昂贵,摸着又确实与众不同,才让宋窈留了印象。
回到屋内,大长公主已经洗漱好上了榻,见宋窈回来,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宋窈看看自己床上熟睡的淼淼,难得顺应心意,抱着点自私的想法,上了长公主的榻。
宋窈一躺下就被长公主搂在了怀里,这个场景长公主应当早已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尽管她的孩子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小宝宝,也依然熟练。
大长公主的身上暖暖的,从宋窈的身体一直暖到了心里,怕碰到
宋窈伤处,大长公主还特意避开了宋窈的肩膀,从腋下揽过后背,如哄孩子那般轻拍着。
宋窈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湿意,往大长公主怀里贴了贴,闷闷地梦呓似地喊了一声:“娘……”
轻拍着宋窈后背的手停了,宋窈觉得发间有点湿,但母女俩都没有说话,任由汹涌的情感在黑夜里发散。
另一边凌婉言住的屋子里,婢女丹青战战兢兢地将刚沏好的安神茶放在凌婉言的手边。
这已经是丹青沏的第三次了。
她心知自家主子并不是因为没喝安神茶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作为下人,主子不高兴要拿人撒气,她们也只能受着。
凌婉言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瞥见手边的安神汤,端起来喝了一口就尽数吐了出来,将剩下的直接泼在了丹青身上。
“糊涂东西!这么烫,想烫死我么?”
丹青像是早预料到,低着头受了,半点不敢出声。
凌婉言像是还不解气,看着手上的碗便要往地上摔。
丹青这才慌了,忙膝行过去捧住了凌婉言的手以及手上的药碗,“郡主不可,大长公主的屋子就在旁边,您这一摔,那边势必会听见,一则扰了大长公主安寝,二则怕是会生出些不利于郡主您的闲言碎语来,到时岂不污了郡主的名声?”
“笑话!我堂堂嘉安郡主,谁敢在背后议论我?看本郡主不撕了她们的嘴?”
凌婉言一脚将丹青踹开,她堂堂成王嫡女,从小到大谁不让着她?可自从来了这云州,几天内受的气简直比她这十几年受得还要多,偏偏还没处发,简直憋的她心里发慌,如今摔个碗都要拦她,她还就非摔不可了!
“郡主,郡主三思!”丹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过去抱住凌婉言的腿,“郡主,奴婢知道郡主生气,郡主万金之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现在毕竟不在京城,惹了大长公主不快,对咱们也没有好处。等咱们回了京城,有了王爷庇佑,什么气是出不得的?”
丹青轻喘口气,抬头,见凌婉言表情有所松动,继续道:“再说大长公主如今刚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正热乎着,自然顾不上您。可她到底是看着您长大的,等过了这阵劲儿,定然会想起您的好来的,到那时,还怕没有出气的时候?”
这当然不是丹青的真心话,依她所见,线下莫说逮着那点事出气,大长公主不来找郡主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王爷,虽说是皇上的叔叔,但也越不过大长公主的身份去,人家还是皇上的亲姑母,夫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哪里是能得罪得了的?
可是丹青深知凌婉言的性子,此时说真话只会适得其反,更别说让凌婉言去向宋窈服软示好了。况且她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她能做的只有顺着哄着先让郡主安全回京,待回了京,自会有王爷看清其中的厉害关系,才能劝得住郡主。
还好,丹青的这些话让凌婉言表情缓和了下来,看来这些话确实说到了凌婉言心里,所以对于丹青拿走手里的药碗也没有拒绝。
凌婉言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委屈。丹青说的对,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她有孤零零一个,难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等回了京城,有爹爹给她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她!
想到此,凌婉言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她还从没离开过家这么久,此时她真恨不得立马快马加鞭回王府。
见凌婉言像是听进去了,丹青松了口气,轻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郡主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等回京王爷看到您消瘦了,定会心疼的。”
好说歹说,才总算服侍凌婉言躺下了,熄了灯关门退出来,丹青总算如释重负,只盼着这一路上别再闹出什么事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汤渍,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82章
大长公主的病,有一大半都是失女丧夫的这些年郁结于心产生的,如今终于一朝找回了爱女,大长公主整个人恍若年轻了十几岁,夜里不再被噩梦困扰,白日用饭也香了不止一点。原先没好全的一点小风寒,也在宋窈的亲自看顾下,驱的一干二净。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两天后,一应东西早就准备齐全,原先不过是因为大长公主生病才耽搁了下来。
启程的前一天,趁着大长公主午睡的空档,宋窈和宋萱一起回了一趟陆府。倒不是为了去收拾细软,毕竟当初宋窈和宋萱在陆府的一应吃穿,都是陆家和陆母给的,此去最主要的,还是向陆母辞行。
在宋窈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陆母同样的震惊之余,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对于要和宋窈一起走的宋萱,陆母还是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姐妹俩向来彼此依靠,焦不离孟,宋窈更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看着一起向她道歉辞行的二人,陆母到底是没忍住:“真的不能,等云谦回来再走?”
宋萱看向宋窈,宋窈垂眸片刻,轻声开口:“对不起,姑母。”
陆母深深叹了口气。
对于自己儿子的心思,她早就一清二楚了。至于陆母,她是早在宋窈还小的时候,就同样存了这个心思的。只是后来知道宋窈有孕,让她不得不遗憾的压下了这个念头。可自从宋窈来了陆府,看着自家儿子对宋窈不减反增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心思,陆母何尝不明白。
尽管当娘的还是私心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家世人品都清白的姑娘,可到底也抵不住儿子喜欢。想着总归宋窈说淼淼的父亲已经不在,这孩子又从肚子里就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和陆云谦亲生的也没有区别,便也就渐渐的默认了。
否则宋窈搬出去后,她不会几次三番一唱一和地说想淼淼了让她们回来小住,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云谦。
可惜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不可违啊。
知道宋窈心意已决,陆母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的客套话,又让宋萱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她,便目送着下人将二人送了出去。
走出陆母的院子,宋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陆母的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只可惜她与陆云谦,早就不可能了。所以不见,才是最好的,陆家对她的恩,她永远都会记着,还是永远还不尽了,只盼日后能让她报答一二。
出了院子,宋窈便让送的下人回去了,自己和宋萱往府门口走,马车以及念夏和念秋都在大门外等着,也不是很远。
可没走两步,宋窈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宋窈疑惑抬头,看清来人的同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钰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他无时无刻不想抓住,却又时刻躲着他,让他一点靠近机会都得不到的人,须臾直接伸手抓住了宋窈纤细的手腕。
“跟我来。”
宋窈猝不及防地被祁钰抓住,下意识就想挣脱,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半点用处没有,只能被带着走。
“你做什么?”反应过来的宋萱立时过来拦在了祁钰身前。
祁钰停步,面上看不出表情,只看着宋窈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说两句话而已。若是不想在没人的地方说,那回去驿站说也可以。”
宋窈心里一咯噔,心虚地避开了祁钰的目光。
这两天她确实都在避着祁钰,她知道祁钰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她也做不到像个陌生人一样坦然地面对祁钰,除了避着,别无他法。
虽然说如今宋窈知道了自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大长公主的身份即使久不居朝堂,比之祁钰的侯府世子也高了不止一点,祁钰当然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所以宋窈完全不必再害怕祁钰。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
宋窈当初是迫不得已,当了别人的外室也是事实。宋窈知道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家,越是在乎名声清誉。比起祁钰,其实宋窈才是更怕这件事被大长公主知道的人。
宋窈从小父母亲缘薄,从不敢全心全意的依靠谁,不是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便能改变得了的。
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祁钰才会这样说。
这并非他的本意,他也想徐徐图之,可是宋窈一次次的逃离,一次次的躲避,实在让他无法再耐心。这几日宋窈都在大长公主身边,也就今日回陆府,才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个空隙。
果然,宋窈垂眸想了想,便向宋萱道:“没关系,小萱,你先去门外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可是……”
宋萱不放心,可抵不住宋窈坚持,只好作罢。刚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一点点,祁钰便拉着宋窈的手腕往大门反方向走过去。
说也奇怪,这里明明是陆府,祁钰却向自己家里似的,拉着宋窈便轻车熟路地穿过回廊往园角处走。
眼看着周边建筑越来越疏落,宋窈心里直打鼓,走到长廊拐角处便不肯再走了,拼力将手从祁钰手中挣脱,道:“这里没人,你要说什么,便快些说罢。”
祁钰看了眼周围确实没什么下人,便没再坚持,平静收回了掌心仍有余温的手。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句,我替你找回了你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你不谢我,却反而躲着我?”
祁钰的声音平静余波,脚下却仗着周围没人,朝着宋窈步步逼近。
宋窈不得已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廊角,后背靠上了墙,已经退无可退,才不得不抬头,对上了祁钰的眼睛。
“我并未躲你,往事如烟,你我如今早已没有瓜葛,你是侯府世子,我是有夫之妇,本就应该避嫌。”
宋窈冷静说着早就在心里演练过的话,“况且以前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装作不知道,对你我都好。你帮我找到了母亲,我很感激你,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是么?”祁钰眸光幽暗,唇边似笑非笑,“那若我现在就有事求你呢?”
宋窈眼中一亮,以为祁钰这是答应她隐瞒往事的条件,几乎没有犹豫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当然可以做到。”祁钰淡淡道:“我要你现在去和大长公主请一道旨意,将你赐婚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