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却只是无奈地笑笑,让宋窈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傻孩子,和母亲永远不用说对不起,记住,无论发生过何事,母亲对你的爱,永远是排在最前面的。”大长公主摸了摸宋窈才胖了没几天就又瘦回去的瘦削侧脸,“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身体养好,至于其他的,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同母亲说。”
宋窈鼻子又是一酸,用力将上半身往大长公主温暖的怀抱里埋了埋。
一旁的站着的几人虽不知道母女二人说的是什么事,但同样劫后余生,看着这母女情深的一幕,也是眼眶微红。苏嬷嬷轼了拭眼角,十分有眼色地带着念夏念秋先下去厨房准备吃食了。宋萱也识趣地不去打扰,宋窈醒了她也就放心了,跟着出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对了,淼淼呢?”宋窈从大长公主怀里抬起头。
“放心,有我在,你又将她护的那样紧,怎么会受伤?她只是有些吓着了,太医也看过了,并无大碍。这会儿正有下人看着,在隔壁睡着呢。”
宋窈点点头,虽然淼淼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怀抱,但还是问了才放心。
听大长公主的话吃了点东西,又听话地添了件厚的外衣,大长公主才松口让宋窈出了门,带着人去了祁钰住的屋子。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里面却还是灯火通明,廊下有下人在熬药,屋内则由陈川和两名太医值守。
见大长公主和宋窈来了,几人忙起来行礼。
大长公主问了一句祁钰的情况,和之前说的相差无几,伤情稳定并无恶化。
宋窈放了心,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床
上躺着的祁钰脸色苍白,那一箭几乎是正中胸口,凌婉言完全是奔着要宋窈的命来的,虽然宋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凌婉言对她有那么大的恨意。但还好凌婉言到底是女子,力气不够,所以箭头并未伤到心脉。
但尽管如此,这一箭若真是射在宋窈身上,后果也依然不堪设想。宋窈的身体不像祁钰常年习武,这一箭势必会要了她半条命。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宋窈依然控制不住颤抖。当时千钧一发之际,谁也不知道这一箭下去是否还有命在,可祁钰却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了。还有祁钰说的话,应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吧。
宋窈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心里对于祁钰所筑的所有堡垒,都在这一幕下,轰然崩塌。
其实从宋窈和祁钰再次遇见的时候,她就一直不明白,祁钰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毕竟自己与他身份悬殊,对于祁钰而言,自己不过是他随手救下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的玩物,随时可以替代。所以对于祁钰的行为,宋窈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只有淼淼,还有对于自己骗了他的惩罚。
也许权贵之家多重血脉,即使是个女孩儿,也不可让其流落在外。至于她,不仅私自有孕,还假死脱身,这对于一个向来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违背的侯门贵公子来说,是对他权力的挑衅,所以祁钰才不肯放过她。
可是后来,祁钰却又亲口和她说,不是的,说是因为他自己太过迟钝,直到她走了以后,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心意,说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孩子,而是她,说选择让她和母亲母女相认,除了想让她直到自己是真的为了她好之外,更是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她。
这些话,宋窈原来根本不会也不敢相信的,因为太不真实。直到这次,祁钰直接用行动告诉了宋窈,为了她,祁钰是真的可以豁出性命。
所以,宋窈动摇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一动摇,可能再也回不了头。
一滴眼泪从宋窈眼中滑落,落在祁钰的手背上,宋窈连忙偏头,轻呼了口气,看向走过来的大长公主。
“母亲,他……毕竟是为我伤的,这几天,我能不能亲自过来照顾?”
似是早知道宋窈会这么说,大长公主长叹口气,虽然没有答应,终也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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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钰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二天后。
习武之人警觉性向来很高,祁钰睁开眼的瞬间,眸中便是一片清明。
还没来得及思索这是什么地方,祁钰就先察觉到手中不同寻常的温热,随即微微偏头看向床边。待看清床边的人是谁后,祁钰动作一顿,眸中霎时一片温软。
这两日,宋窈只要一有空便会过来照顾祁钰。这两日祁钰伤口虽然在逐渐恢复,但人却一直在断断续续发着热,宋窈不放心,昨天更是照顾了一夜。半个时辰前,宋窈刚替祁钰换过药,此时正安静地伏在床边睡着,手还与祁钰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窗外天气正好,暖金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宋窈的脸上,朦胧的柔光让祁钰觉得仿佛梦境一般,以至于祁钰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想要确认真假。
细微的动作很快唤醒了浅眠的宋窈,宋窈直起身,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的漂亮眸子再看到醒过来的祁钰时,顿时眼神一亮。
“你醒了?”
宋窈唇边浮起笑,凑近了些用手背贴了下祁钰的额头,确认已经完全退烧了,终于松了口气。
床边的矮凳上,下人不知何时已经将药煎好送了上来,这会儿已经不太烫了。
“怎么样?伤口还疼么,要不要我扶你坐起来喝药?”
祁钰看着眼前对他满眼都是关心的宋窈,依然在想这是不是梦,像是怕惊扰了梦境似的,他没说话,只点了下头,随后乖乖的任由宋窈将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见宋窈端起药碗,祁钰正准备抬手去接,却见宋窈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随后送到了他的唇边。祁钰表情难得有些呆愣,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顺从地张开嘴,任由宋窈将一碗药都喂他喝了下去。
“苦吗?”宋窈问,这药的味道,她闻着都呛人。
祁钰却摇了摇头,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药的味道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之人。
待喝完了药,祁钰终于忍不住,抬手扣住了宋窈的手。
宋窈猝不及防被他拉的身体前倾,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了祁钰身上。宋窈吓得心头一跳,想挣扎,却又怕碰到祁钰的伤口,一时手足无措。
“我这是在做梦么?”
低低的声音呢喃般从宋窈头顶传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祁钰低头,轻吻了吻怀中人的发丝,“是我想的那样吗?窈窈,我用我这条命,真的能换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宋窈心脏一紧,“你……你先放开我。”
也不止祁钰怎么受了伤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宋窈束手束脚的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听到门外下人给大长公主行礼的声音,祁钰才放了手。
宋窈脸色通红,忙直起身理了理衣服。那边大长公主已经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哼哼唧唧的淼淼。
大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到已经醒过来的祁钰,但是面上的表情并未有过多变化,只看了一眼便转向了宋窈,状似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照顾个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顾了?淼淼一大早就见不到你人,这会儿都要哭了。”
说着,大长公主将怀里从看到宋窈就开始蠢蠢欲动的小娃娃放到地上,一落地。淼淼便迈着逐渐稳健步子朝宋窈跑过去,抱着宋窈不撒手。
宋窈将小小人抱起来坐在怀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淼淼立马开心地笑起来。
安稳坐在了娘亲怀里,淼淼才有空去看另一边床上躺着的人。淼淼隐约知道这个叔叔又救了她和娘亲,担忧的小眉头蹙的紧紧的,用温软的小手摸着祁钰的手,像她生病时娘亲抚摸她那样。
掌心的痒意直达心底,祁钰的眼睛也不由得弯了起来。
大长公主笑着看了一会儿,才转向祁钰,表情淡淡,“醒了?”
察觉大长公主的态度变化,祁钰心下了然,正好,他也不准备再等了。
“长公主,臣有话要回说,恳请长公主容禀。”
没想到祁钰如此直接,倒也省的她来问,长公主点点头,看向宋窈:“辞儿,你先带淼淼出去吧。”
这事大长公主想单独问,有些话她也想要单独说。对此,祁钰也是同样的想法。
宋窈预感到了什么,犹豫地看向两人,她想留下,可两人态度坚决,无奈只好抱着淼淼出去了。
大门被关上,大长公主面上的笑容散步,施施然坐到了床边的软椅上。
“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说吧,我听着。”
祁钰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知道从何开口。再抬眼时,祁钰用没受伤的那一边手掀开被子从塌上下来,垂首跪在了大长公主面前。
第一句,就让大长公主身子晃了晃,“请长公主恕罪,淼淼其实是臣与窈窈的女儿……”
祁钰没打算隐瞒,缓缓将从他第一次遇见宋窈开始,直到今日的种种,全都说了出来,像是一个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的犯人。只有一个,便是他与宋窈开始时那不太美好的一夜,其实是钱氏下药的原因,此事连宋窈都不知道。
只是这一丝辩解,相比于后来的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罢了。
大长公主越听越是惊怒,到后来甚至都有些坐不住,忍不住以手扶额,才勉强没有失仪。
大长公主可是亲身经历甚至推动过政权变更的人,何等的敏锐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祁钰和宋窈的不对劲?
其实从她刚拜托祁钰找人,紧接着祁钰就将宋窈送回她身边开始,大长公
主就隐隐有些怀疑,虽然说这样巧的事不是没有,但对于和女儿有关的事,大长公主都异常警觉。
再加上后来日常中的点点滴滴,起初大长公主想的是这两人怕是早就认识,后来祁钰说出了他曾救过淼淼的事也应证了这一点。她以为,或许在那时祁钰就看上了她的女儿。
邺朝女子二嫁不算稀奇事,皇室亦有先例,虽然说对此是有嚼舌根的人,但主家都不介意,自然不会在乎外面人说什么。
大长公主以为祁钰是碍于二人身份悬殊,宋窈又有孩子,才心有芥蒂。但这在大长公主看来,都不是事儿,她的女儿自是千好万好,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身份上只高不低,至于她的外孙女,更是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她外孙女的爹,那是想不到的天上好事。
祁钰出身侯府,又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故人之子,将女儿交给他,大长公主也放心。
当然,她的想法到底是她的,成不成还得她女儿愿意,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大长公主才会让祁钰带淼淼,又提出过继一说来试探。
可惜宋窈始终不表态,对祁钰也隐隐避着,大长公主自然是以女儿的意思为先。
其实一开始,大长公主也不是没有往淼淼和祁钰的关系上联想过,毕竟淼淼的容貌与祁钰相似之处颇多。但是京城和云州相距千里,淼淼又已经一岁多,那种想法着实太过离谱,所以大长公主只将其当做了巧合。
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比她所猜的让她震惊百倍。尽管祁钰这样郑重的态度,已经让大长公主有所准备,听的过程中依然让大长公主几度脑子发晕,整颗心跟被刀弯了似的疼。
待微微缓过神来,大长公主扶着胸口看着跪在地上的祁钰,满眼都是对于伤害她女儿之人的愤怒,若不是祁钰救了宋窈一命,这几天看着宋窈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宋窈对于祁钰的心意,即使是故人之子,大长公主也想杀之而后快!
祁钰安静地跪着,既然决定说出来,他也就做好了接受大长公主的怒火的准备。他心里明白,这口气不出,宋窈便始终会对以往的事心存芥蒂,不敢回到他身边,可他的窈窈又终究太过心软,既如此,只能让大长公主代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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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个时辰后,屋门终于被大长公主打开。宋窈正安静地坐在廊下,看着淼淼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玩儿。
听见开门声,宋窈转头,见是大长公主,有些忐忑地垂下眼。
母亲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吧,她会怎么想?还……会不会爱她?
听见大长公主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宋窈都不敢抬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难看,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大长公主紧紧搂进怀里。
“辞儿,我的女儿……”
大长公主泣不成声,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所想的苦,与她的女儿真正所经历的比起来,不足千分之一。
即使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也不妨碍她再一次痛彻心扉,第无数次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让孩子被抓走,为什么不能早些把孩子找回来。
她十月怀胎,原本该是被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却在这十几年内,把人世间的辛苦尝了个遍。
宋窈的眼前也迅速模糊,乖乖任由母亲抱着,心里的重担终于卸下,明明在哭,宋窈的嘴角却是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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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祁钰醒了以后,恢复速度就逐渐加快,那天之后宋窈还想去照顾,可大长公主却怎么都不再肯,像是存心要晾着祁钰似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祁钰来说,比什么惩罚都管用。
好不容易等到宋窈对他的态度软化了,却又见不着人了,简直比宋窈不理他时还难受。但毕竟是自己造的孽,只能受着了。
在暗示太医下了几剂猛药后,祁钰的伤口恢复速度比原先又快了几天,不过七日,便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大长公主怎会不知道祁钰的心思,一知道这个消息,大长公主就直接让人带话,让他若是伤好了就早些回府。
好在告辞的当天,大长公主到底是没忍住宋窈的眼神,答应了让宋窈去见祁钰一年,但是严格限制了时间,一炷香之后必须回来。
彼时祁钰正背对着门自己换药,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下人送药来了,淡淡道:“放那儿吧。”
久未听到回应,祁钰预感到了什么,立时停下动作回头,当看到站在门边,一袭藕色长裙,脸颊微红的,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时,祁钰愣了一下,随即唇边漾开笑意。
宋窈轻咬下唇,不让她来她放心不下,来了却又莫名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半晌,才呐呐开口:“你……你的伤,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