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找祁钰的确是有正事,从骁国公府出来后,祁钰就直接进了宫,等再闲下来已经是六天以后。
将手上的事情收了尾,祁钰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循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看向摆放在窗台的几盆兰花。
祁钰并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这书房里除了文书和桌椅便再无其他东西,空旷又单调,这几盆白兰还是老太太吩咐花房送来的,说是花香可以宁心静气。只不过送过来时还是满盆青绿色,祁钰也就没有管。
不知何时,这几丛绿叶里竟悄悄抽出了花枝,白色的花朵还含苞待放,幽香就已经从花瓣缝隙里透了出来。
外头天色已经隐隐黑了下来,陈川见祁钰忙完了,躬身问:“公子,可要吩咐准备晚饭?”
祁钰淡淡收回眼神,“不了,备车,去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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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不再是突然到访,因着正好是晚饭时分,陈川便提前派人知会了一声。
祁钰上次离开后没几天,陈川便已经将院里伺候的人安排好了,这会儿小院内干净整洁,屋里也已经掌上了灯。
宋窈正站在廊下等着人来,夜风轻轻吹起宋窈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和有些单薄的衣摆,本就瞧着纤细的身躯更显得柔弱,见祁钰走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祁钰颔首让人起来,正想开口问人病刚好为什么不多加一件衣裳,视线便借着门口透过来的光看清楚了宋窈今日的衣着的妆扮,顿时眉梢微挑。
宋窈平日里是极少会打扮自己的,一个人在院里时自不必说,即使是见祁钰,因为多是晚上,也没什么打扮的必要,最多换一身亮些的衣裳。
但是今日宋窈很明显特意打扮过,脸上上了淡妆,唇如丹朱,本就本就如工笔丹青描摹般的五官更加惹眼,但浓的几分却恰到好处,并没有多一丝多余的脂粉气味,身上天水碧色的衣衫也是祁钰第一次见宋窈穿,这颜色极衬宋窈的肤色,腰间的玉色细带更衬得宋窈的腰身不盈一握。
察觉到祁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同样是做出这种近似于献媚邀宠的行为的宋窈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还好祁钰不久后便收回了目光,抬脚进了屋,宋窈松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已经提前备好了晚饭,陈川了解祁钰的口味,新来的厨子同祁府一样是南方人士,口味偏淡,倒是与口味偏重的宋窈正好相反。
不过宋窈本身也不饿,祁钰在,她便自觉承担起了布菜的职责。
“身子可好全了?”祁钰目光从宋窈泛着浅浅绯色的脸上扫过,淡淡道。
宋窈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轻轻点头,“早都好全了,谢公子关心。”
宋窈本也就是不太严重的风寒,前几日一日三顿的药灌着,想不好也难,不止宋窈,宋父在张大夫看完不久也醒了,这两天都能下床走动了。
祁钰这些天虽然不在,药却是一天都没断过,宋父吃的药的价格宋窈是了解过的,虽然这些钱对祁钰来说可能算不上多少,但是对宋窈来说,却是远远还不上的。
纵然宋窈再不愿欠人恩情,这恩情都已经欠下了,一句感谢太过薄弱,宋窈思来想去,她有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宋窈想着有些出神,直到手中的酒壶的被人拿走,才堪堪回神,这才发现祁钰身前酒杯里的酒早已经溢了出来。
宋窈一惊,忙低下了头,“奴婢一时疏忽,公子恕罪。”
祁钰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道:“无事,坐吧。”
宋窈愧疚地收回了手,看了看祁钰依然表情淡淡的脸,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
刚
一坐下,便听祁钰语气随意地问:“会喝酒吗?”
宋窈抬眼,看了眼自己年前的酒杯,刚想说不会,又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失误,怕扫了祁钰的兴,遂话锋一转,轻声道:“……会一点点。”
注意到宋窈眼中的犹豫,祁钰没说什么,将手中的酒壶放的离宋窈近了些。
宋窈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半杯,等祁钰抬手的,自己也跟着仰头喝了下去。
酒水入喉,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辛辣感觉烧过喉咙,宋窈的眼眶立马红了,强忍着才没有咳出声来。
还好喝的不多,宋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面不改色的人,垂眸忍过了这一阵灼烧感。
有了这一遭,之后祁钰再执杯,宋窈也不敢再逞强了。
但毕竟是没有喝过酒的人,这酒性也并不温和,即使是半杯的量,对宋窈来说也不少了。没过一会儿,宋窈的脸上便慢慢泛上了热意,像是在脸上又覆上了一层胭脂,眸光也有些涣散。
宋窈的变化没有逃过祁钰的眼睛,祁钰大概也没想到宋窈的酒量竟然真会差到这样的地步,眸中也带上一丝惊讶。
很快,宋窈就抬头撞上了祁钰的目光,不过许是有些醉了的原因,宋窈这次没有如以往一般迅速移开,水光潋滟的眸子有些涣散,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祁钰好半晌。
祁钰这才发现,原来宋窈的眼角有一颗极小的痣,只是以往宋窈习惯垂着眸子,所以他才一直没注意。
不过好在宋窈醉的不深,除了反应迟钝了一点之外,不多话也没有什么小动作,祁钰就在这样安静地氛围下用完了晚饭。
不过宋窈虽然脑子被酒意冲的有些乱,却也并没忘了自己今日要做的事,待二人洗漱完,宋窈便主动走过去替祁钰脱了外袍。
将人抱上榻时,祁钰看着宋窈轻咬下唇,主动攀上他肩膀的手,嗓音低沉地问出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再感谢我?”
宋窈眸子颤了颤,没有回答。
祁钰平日里虽然对此事并不上心,但也自认并不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至于什么高洁正直,施恩不图报,区别也只在于他想不想。
今晚,宋窈自然是毫无疑问地又哭了,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祁钰没有再手下留情,以至于宋窈到后来连声儿都没了。
第二日是休沐,祁钰已经忙过了一阵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所以宋窈醒的时候,祁钰竟然破天荒地并没有走,正站在屏风前换衣裳。
宋窈半边身子都还是麻的,纵然有心起来服侍,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且对于昨晚,她也实在心有余悸。
最后宋窈还是选择了装睡,等到祁钰穿好衣裳,屋门开了又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宋窈才再度睁开眼睛。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祁钰前脚刚走,贞嬷嬷便照例来敲了门。
宋窈慢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酸麻的厉害,又不敢让贞嬷嬷等,便哑着嗓子一边艰难下床一边朝门外说了一声“请进”。
贞嬷嬷推门进来,屋内的旖旎气息还没散干净,她是过来人自然理解,也没对宋窈有何不满,只神色如常地将药端给了宋窈。
食盒刚一打开药汁苦涩的气息就溢了出来,许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的原因,宋窈盯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汤,觉得喉间都有些泛恶心。
见宋窈没有伸手接药,贞嬷嬷的眉头隐隐皱了起来。
正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祁钰忽地去而复返,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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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祁钰的突然回来让屋里两人同时都愣了一下。
随后贞嬷嬷便很快回神,神色如常地向祁钰行了个礼。虽说这算是后宅的事,这也是第一次被祁钰迎面撞上,不过她都是按着侯府的规矩办事,尤其祁钰如今不仅还无正妻,府里就连个正经的妾侍也没有,宋窈不过一个没过明路的外室,自然更不可能留下子嗣。祁钰先前对此事是默许的,贞嬷嬷当然也没什么好避着的。
祁钰原本只是忘了件东西回来拿,看到屋里多了一人时也顿了下步子,不过也就只是一瞬,接着祁钰的目光就落到了贞嬷嬷手里的药上,自然也明白了贞嬷嬷会在这儿的原因。
祁钰的这一眼也让宋窈回了神,宋窈方才那犹豫,只是下意识抗拒那味道,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如今祁钰在场,宋窈哪里还敢迟疑,立刻抬起还酸痛的手臂接过贞嬷嬷手里的药,抬头一饮而尽,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随后客气地将碗递回给了贞嬷嬷。
“劳烦。”
宋窈的眼睛还有一些未褪的红意,嗓子也有些哑,将碗送回去时手腕还有些抖,一看就是被摧残的不轻,偏还垂着眼轻声道谢,乖巧的模样任谁见了也忍不住怜惜。
见人喝了药,贞嬷嬷方才因为宋窈的那一丝抗拒而拉下来的脸色也收了回去,刚升起的一起不满也在注意到宋窈的面色后消了不少。
贞嬷嬷收起食盒,向两人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宋窈这会儿还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眼祁钰,不知道祁钰为什么又回来了,又想到今日休沐,心下不觉一抖,之前还能装睡,这会儿自然是装不了了。
纵然宋窈依然不大想动,但还是忍着不适站了起来,低头的一瞬间,宋窈终还是没忍住嘴里的苦味轻皱了下眉。
虽然这变化只是极短一瞬,但还是稳稳落入了余光一直放在宋窈身上的祁钰眼中。
“不必起身了,我拿个东西便走。”宋窈刚起身,便听到祁钰道。
说罢,祁钰走到软榻边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什么东西,随后便真出了门。
宋窈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坐回了床上,坐了会儿觉得不舒服,便又转而倚到了软榻上。
今天外头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窗户洒在宋窈身上,在榻上躺了没多久,宋窈便又隐隐有了睡意,正当宋窈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兰茵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兰茵也是不久前刚被换进院子的小姑娘,是个和宋窈年纪差不多大,模样看着挺舒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说是给宋窈近身使唤。但宋窈并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兰茵平常没什么事,也不会进屋里来。
一早上受了好几波惊吓,宋窈听到敲门声便条件反射坐直了身子,见是兰茵表情才放松了些,看到兰茵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盒子,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回姑娘的话,是陈川大人方才着人过来,说公子让将这盒东西给您。”兰茵将手里的东西放上炕桌,回完话便行礼退了下去。
宋窈疑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祁钰给她的?那为何方才没有给她?
这盒子看着不像是放首饰的,宋窈带着好奇伸手打开盒盖,看到里头的东西,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盒子不深,里头铺着一层油纸,颗颗颜色鲜艳的蜜饯果脯盛放在里头,外头还裹着一层细白的糖霜。
宋窈心头的疑惑更大了,祁钰怎么忽然着人着人给她送这个来?总不会是知道她怕苦,所以才特意准备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宋窈自己都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解归不解,宋窈也并没有疑惑太久,毕竟以往祁钰心情好了,也会不定时地着人送些东西来,虽然衣饰居多,但偶尔也会有些点心果子。
不管怎么说,这蜜饯来的都正是时候,她嘴里苦味还没散尽,立时便拿了一颗放入口中。
丝丝甜意在口中化开,却并不腻人,其间混合着果肉的微酸,很快便压下了药残留的苦涩。
不过宋窈并不嗜甜,连续吃了几颗彻底压住反胃的感觉之后便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全都拿去了后院给了宋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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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另一头,陈川听了下人回报已经按照吩咐将东西送了过去,点点头打发走人,转身走到祁钰的马车外,隔着车窗给祁钰回了话。
等车里传来表示知晓的一声淡淡的“嗯”,陈川才转身回到驭位上,马车再度朝着戍安侯府行进。
宽敞的车内
,听完陈川的话,祁钰放下手里的茶杯,重新拿起手里的书看了起来。但是过了许久,书页也没有翻动。
须臾,祁钰再度放下了书。
宋窈白着脸喝完药后看向贞嬷嬷时泛着红意的眸子,压抑着委屈却不发一言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祁钰脑中,祁钰轻轻啧了一声。
回想起那日宋窈发烧后对于喝药本能抗拒的模样,以及今日面对自己时的小心隐忍,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浓,祁钰闭眼捏了捏鼻间。
少顷,再度睁眼时,祁钰眼底逐渐恢复了平静,将注意力再度移到书上。
马车拐了个弯驶入长街,车窗外人声越来越热闹。
忽然,在这乱杂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这一道不甚清晰的惊呼声。
祁钰轻皱了一下眉,紧接着,便听到这道惊呼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惊呼声的沉重极乱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公子,好像是谁的马受了惊,闯到了大街上。”
陈川的声音从马车门外传进来,同样带着慌乱。与此同时,驾车的马也收到了惊呼声的影响,开始嘶鸣起来。马蹄声越来越急,明显还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祁钰拧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掀开车帘,只片刻的功夫,那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已经掀开人群朝着这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