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鱼徽玉将定西王妃的信件交到了定西王面前,说不定霍琦正是要杀她灭口,想到此处,鱼徽玉转身往回走,侍从却在退出时,关上了门。
幽静的皇陵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鱼徽玉心跳如鼓。
“徽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父王的儿子?”霍琦缓缓转过身,目光不似前几日看她那么柔和了,他的话像是阴湿的毒蛇爬过鱼徽玉的后脊。
“你知道我娘亲是怎么死的吗?是我
杀了她,当年她告诉我,我并非父王亲子,她还要我一同背叛父王,我不肯,她便要将此事告到父王面前。父王待我极好,我视父王为榜,自是不愿离开父王。于是,争执间,我失手杀了她。而今,这个秘密还是传到了父王耳中。现下父王一怒之下要杀我,你可满意了?”霍琦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鱼徽玉,“我如今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母亲已死,养父要我死,我又不知生父是谁,就连最爱的人,都要杀我。”
鱼徽玉步步后退,手心出了冷汗。
“开门!”
门外,传来剧烈的叩门声,霍琦听出这熟悉的声音,正是他喊了二十多年“爹”的养父。
霍琦皱眉,开门前叮嘱鱼徽玉,“你去石壁后,切莫出来。”
他们父子二人,鱼徽玉都害怕,当下又不得不先听从霍琦的,快速躲在隐秘的石壁后。
门被打开。
定西王入内,“听说你传唤了鱼家那丫头?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将她带来,拿她去与沈朝珏谈判。”
“沈朝珏?他没死?”霍琦诧然。
石壁后的鱼徽玉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仅是听到熟悉的名字,心跳便慢了一拍。
“那丫头呢?”定西王问道。
“她走了。”霍琦没有供出鱼徽玉。
“方才我带人去她住所寻人,侍卫说是你唤走了她。”定西王道。
“我放她走了。”霍琦道。
“你当真放她走了?”定西王忽而拔剑出鞘,“你可知你犯下最大的错是什么?并非因为你不是我的亲儿子,而是你杀了你母亲。我且在你母亲的面前,再问你一遍,鱼徽玉在哪?”
定西王自知大局已定,仍不肯认输,只想着先离开京州,日后东山再起。
“若父王要杀我,我绝无怨言,我的武艺是父王所授,二十多年的世子之位,亦是父王所赐。不论生父是谁,君主是谁,我这一辈子,只为父王所战,即便是被万人唾骂,背上叛.国骂名,我都无怨无悔,我的命,早已是父王的。”
第72章 新年
皇陵。
鱼徽玉紧贴石壁后,细细听着父子二人谈话,如同紧绷的弦。
霍琦还能讲道理说上两句话,定西王一个久经沙场多年的莽汉,定不会与她多言。
“若真如你所言的忠心,就告诉我,鱼徽玉在何处?我们拿她与沈朝珏和谈,日后你我还是父子,我们回到北地东山再起。”定西王催促道。
霍琦不语,深知这位“父亲”的脾性,若鱼徽玉落入父亲手中,即便是能全身而退,父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鱼徽玉。
“旁的我都可以答应父王,唯独徽玉不行。”霍琦道。
“死到临头了,你还要护着那个不爱你的女人?”定西王怒道,恨养子这般,亦恨自己这般。
当年他就是棒打鸳鸯,以功勋强娶了定西王妃,本以为能日久生情,可始终感动不了她。
想到多年情感付诸东流,定西王勃然大怒,剑指霍琦,“你和你母亲一样,我照顾你们多年,你们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作对!”
面对刺来的剑,霍琦不避,即便付出的真情幻作利刃,也再一次以心口迎上。
剑刃贯穿肉身的声音传来,石壁后的鱼徽玉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唇。
难以置信平远侯会杀霍琦,难以置信霍琦会不供出她的所在。
“王爷快走!”忽而闯进一批侍卫,说楚灵越带人攻过来了。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走远,鱼徽玉才从石壁后走出,她看到霍琦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没了声息,目光一直停在她所在的石壁。
鱼徽玉想到什么,疾步出了皇陵。
皇宫之中已是火光冲天,逃亡的人逃亡,厮杀的人厮杀,一片混乱。
蓦然一个侍卫持刀向她砍来,鱼徽玉连连后退,被逼到没了退路,侍卫挥刀而来,鱼徽玉吓得脚下不稳,跌坐在地,恰好避开。
等刀再劈过来时,一把剑挡在她身前,身段颀长的男子站在面前。
仅是背影,鱼徽玉认出,“沈朝珏。”
沈朝珏一剑抹了敌人首级,转身拉起鱼徽玉,鱼徽玉顺势扑进他的怀中,沈朝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化作泪水尽数涌出,还来不及诉说,鱼徽玉抬起脸,“快去地牢,九公主与孟兰芷她们在地牢内。”
“快去地牢。”沈朝珏对身后的侍卫们道,又吩咐一名将士,“先送她去侯府。”
“你要去哪?”鱼徽玉拉住沈朝珏的手。
“我去追定西王,别怕,我很快来找你。”沈朝珏轻抚她的面颊。
情势紧张,不得已刚见面便分离,副将带鱼徽玉走小路离开。
京州街道上四处是逃窜的身影,就连侯府中都一片凄景,是被掠夺过的景色。
“我二哥呢?”鱼徽玉一入侯府,拉住一个抱着财务往外走的侍从。
“小姐,你回来了?”侍从一愣,又道,“家主带兵入宫了。”
“阿瑾和裴静呢?”鱼徽玉又问。
“我们不知道,小姐快走吧,京州城门已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侍从道。
鱼徽玉不顾往外逃的侍从们,径自往里走,她在后院搜寻,被一道力拉入小屋。
“谁?”鱼徽玉慌忙道。
“别出声。”
“陛下?”鱼徽玉听出声音,转身当真看到付星阑。
“定西王派人搜查侯府,似乎要找你,现下刚走不久。”付星阑道。
在定西王来前,付星阑已将阿瑾与裴静带到安全之处,这才躲过了追兵。
“沈朝珏回来了,楚灵越回来了,定西王这次跑不了了。”鱼徽玉道。
“嗯。”付星阑颔首,又道,“外面太危险了,侯府中定西王不知还会不会再来,我们暂且躲在此处吧。”
鱼徽玉点点头,方才来时,沈朝珏给了她一把剑,鱼徽玉将剑给了付星阑,“陛下拿着保护性命吧,如今天下都以为陛下不在了,陛下定要好好活下去。”
二人所在之处僻静,直至傍晚,才有兵甲悉悉索索的声音。
付星阑下意识以为是定西王回来了,警惕地将手按在剑上,随时有出鞘之势。
“徽玉。”熟悉的男声响起。
还未等付星阑反应过来,鱼徽玉已经出去了,她当即跟在鱼徽玉身后。
“沈朝珏。”鱼徽玉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脸,这些日子,被软.禁宫中,鱼徽玉想到最多的人便是沈朝珏。
他是最有可能来救她的人,是只要活着绝对会来找她的人。
鱼徽玉扑进沈朝珏怀中,犹如受惊的小兽,多日未见,她在他怀里,抱着愈发清瘦,沈朝珏轻声安抚着
她。
鱼徽玉一顿诉说,才发觉皇帝还在这里,她松开沈朝珏,“对了,陛下在此处。”
沈朝珏看到了鱼徽玉身后的付星阑,付星阑对他们一笑,“朕无事。”
“陛下,回宫吧。今日定西王一路往北逃,已被楚灵越拿下,途中定西王不愿回京,反抗不成,隧自刎,尸身已被带回。”沈朝珏道,他的手自始至终握着鱼徽玉的手。
“还好有左相。”付星阑点点头道。
付星阑回到皇宫,第一时间在深夜面见众臣,吩咐好战后事宜,赏罚分明了众人,对誓死忠于大康的臣子封赏,对谋反自降者严惩。
此战中,沈朝珏与楚灵越立下大功,皇帝封楚灵越为平阳侯,又将平远侯的兵符赐予沈朝珏。
孟兰芷护君有功,正式被许入朝为官,位居三品。
姜迈与林敬云恪守其职,宁死不屈定西王,还受了皮肉之苦。皇帝念及二人有功,让林敬云正式任大理寺卿一职,让姜迈去吏部就职。
此外,皇帝还特嘉奖了平远侯府。
追封鱼倾衍为侯,赐侯府金令,还将鱼徽玉救君一事昭告天下。说及平远侯,众人默然,这一战,平远侯府之功毋庸置疑,满门忠义,令人敬佩。
侯府。
侍从们在清扫战后狼狈,寒月高挂,冬风刺骨,素缟还未撤去,她的兄长还未下葬,鱼徽玉站在棺木前,心中默道,兄长你看到了吗?
他要的太平,侯府的忠义声誉,如今都有了,可她却没有了兄长。
鱼徽玉垂眸,瞬感身后有细微动静,忽而回首,看到沈朝珏走来。
他轻轻抱她入怀,鱼徽玉靠在他胸膛,二人未语。
他想说,他好想她。
她想,她原谅他了。
两日后,是鱼倾衍的下葬之日,此前父亲去时,有人告诉鱼徽玉,不能哭,若是哭了,亲人的魂魄会舍不得离开。
习俗是这样的,送葬路上,鱼徽玉忍不住,在没人的地方掉眼泪。
他会舍不得走吗?他的魂魄会停下来看她一眼吗?
回到府上,夜里,鱼徽玉靠在沈朝珏肩膀,无声痛哭,沈朝珏一遍遍为她擦泪,知道她哭不止为了她兄长。
孩子去时,和离之时,她从未与他哭。
“以后不会再有痛苦了。”沈朝珏道。
他在心里想,他要让她幸福。
两个月后,街道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这两个月来,战后胜利的喜悦充斥大街小巷。亲身经历战火之后,人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马上便要迎来战后的第一个新年。
气候越来越冷了,日日飘雪,地面上的雪积累得前所未有的厚,恍惚让鱼徽玉觉得在燕州的雪日。
阿瑾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在院子里跑得开心,鱼徽玉路过看到他,不免一笑,上前劝道,“阿瑾,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