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宋宝琅也爱盯着徐清岚看。
只是那时她的眼里,全是明晃晃的情意。而如今,还是那双眼睛,但眼里的情意却早已不在,只剩下了不耐烦。
徐清岚的心里似被虫子咬了一口,蓦的泛起细微的疼意。但他面上却仍一派平静:“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但徐清岚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宋宝琅将筷子一拍,直接扭头扬声唤人。
候在外面的绘春和鸣夏很快就进来了。
“你们去给我拿酒来。”
“娘子,小酌怡情,大酌……”
绘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宋宝琅打断:“我说,拿酒来。”
平日一团和气爱笑的小女娘,今夜一张玉靥上全是冷意。
绘春和鸣夏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忙去照做了。
徐清岚只得让步,他重新将那壶酒放回到宋宝琅面前。但宋宝琅
却看都不看一眼,只喝绘春取来的酒。
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无人言语,只有倒酒声时不时响起。
绘春和鸣夏等人轮流劝宋宝琅,宋宝琅却充耳不闻,直到彻底醉了才作罢。
绘春和鸣夏等人欲上前去将宋宝琅扶回床上,但徐清岚却先一步将人打横抱起。绘春和鸣夏忙去撩开床幔,徐清岚将宋宝琅放在床上后,就径自去沐浴更衣了。
绘春和鸣夏二人替宋宝琅褪了外裳,又替她卸了钗环首饰。
待徐清岚沐浴出来,绘春上前道:“娘子醉酒,夜里怕会睡的不安稳。要不委屈郎君今夜去书房睡,婢子和鸣夏留下来照顾娘子?”
“不必。”徐清岚拂袖在床畔坐下。
既然徐清岚今夜要留在这里,绘春和鸣夏就退下了。
徐清岚坐在床畔,看了宋宝琅片刻后,起身将房中的灯盏熄了大半,只留下了床畔那一盏。
徐清岚仍躺在外侧,平常幽香浮动的拔步床内,今夜却多了浓烈的酒气。
原本睡着的宋宝琅突然睁开眼睛,神色懵懂茫然的看向徐清岚。
“要喝水么?”徐清岚问。
宋宝琅却不答,只茫然盯着他看。好一会儿,似是才想起他是谁。
“徐清岚!”宋宝琅突然叫他。
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总爱连名带姓的喊他。
徐清岚回望着她。
“你当初为何要娶我?”宋宝琅问。
徐清岚一愣。他没想到,醉酒后的宋宝琅,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祖父三朝元老的身份?还是因为我与公主皇子们交好?”
若是从前,徐清岚是定然不肯回答宋宝琅这么无聊的问题的。可今夜,他沉默须臾后,却答了。
“都不是。”
徐清岚想起了宋宝琅那封放夫书上的内容,他喉结滚动,想告诉她原因。但宋宝琅却突然坐了起来。
徐清岚忙伸手去扶她,却被宋宝琅一巴掌拍开。
“你别碰我!”宋宝琅的声音里染了哭腔,平日盈满笑意的双眸,此刻却噙满了泪,“徐清岚,当初我就不该图你长得好看,而嫁给你!”
徐清岚浑身一震,这是宋宝琅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宋宝琅一面哭,一面抽抽搭搭的说自己的委屈:“当初我答应这门婚事时,我阿娘曾说,我们不合适,我将来会后悔的。
“但那时我被你的皮囊和情爱迷了眼,非要嫁给你不说,我还向我阿娘允诺,我们会过得很好。可婚后你对我不好,你母亲也总欺负我,你们都是坏人,我就该听我阿娘的话……”
后面的话,宋宝琅还没说完,已被人倾身揽进了怀里。
“对不起。”徐清岚嘶哑满含歉意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从前宋宝琅确实同他抱怨过这些事,但因宋宝琅娇气爱哭,且每次被气的病倒的都是章氏,徐清岚便只当她是在夸大其词。
所以他同宋宝琅说,他母亲是长辈,让宋宝琅敬着她些。又同时和章氏说,宋宝琅自幼被父母娇宠长大,让章氏不要对她过多苛责。
徐清岚本以为,自己劝双方各退一步便能相安无事。
直到看完那封字字委屈的放夫书后,他才明白,不是宋宝琅娇气爱哭,而是嫁给他之后,她是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宋宝琅推搡着徐清岚,哽咽道,“我要和离,我……呕……”
胃里突然翻腾的厉害,宋宝琅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徐清岚一身。
待侍女们听到动静进来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宋宝琅小脸绯红,脸上泪痕斑驳,而徐清岚身上则是一片狼藉,但徐清岚一只手却仍稳稳的扶着摇摇欲坠的宋宝琅。
“去拿水来,先给她漱口擦洗,再将被褥换了。”徐清岚一面有条不紊的吩咐,一面将宋宝琅交给绘春。
宋宝琅刚才全吐到他身上了,被褥上应当也溅有。
绘春忙应了声,与鸣夏一道扶着宋宝琅先到旁侧的榻上,开始拿水给宋宝琅漱口。
徐清岚则出去重新沐浴了一回。
待徐清岚换过衣衫再进来时,侍女们已将房中都收拾妥当了,并且还燃了淡淡的熏香。
绘春上前道:“郎君,要不……”
“不必。”徐清岚知道绘春要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我照顾她便是。”
徐清岚既这般坚持,绘春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行过礼后便退下了。
徐清岚撩开床幔,就见宋宝琅躺在床上。绘春等人替她擦洗过了,寝衣也换了件新的。她似是有些不舒服,蜷缩着身子,眉心微蹙着。
徐清岚上床靠过去,将人揽在怀中的同时,一只手摸上了宋宝琅前臂内侧,拇指按上了她的内关穴。
醉酒后,按压此处可缓解恶心呕吐。
如此反复数次后,宋宝琅的眉心便缓缓松开了。
徐清岚这才松手,将人揽在怀中。
但这一夜,徐清岚却始终睡的不安稳。
最开始是宋宝琅嫌热,她将自己的寝衣脱了不说,还在不停的踹被子。
徐清岚怕她着凉,只得隔一会儿就替她盖被子。
到了后半夜,宋宝琅才消停下来,安然乖顺的躺在他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但徐清岚心中却五味杂全。
从前夜里总要挨着他睡的人,如今也只有醉酒后才肯近他的身。
徐清岚揽着怀中的人,正欲睡去时,外面隐隐响起了报晓声。
到他该上值的时辰了。
徐清岚只得恋恋不舍抽出胳膊,头重脚轻的下了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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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宋宝琅醒来时已是巳时初了。
日光跃过敞开的雕花窗,落在拔步床绣着缠枝石榴的床幔上。
宋宝琅翻了个身,在一片亮堂里懵然坐起来。身上的锦被随随之滑落后,宋宝琅才发现,自己上身只有一件抱腹。
她再一转头,就见她的寝衣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枕边。
这种叠法很独特,只有徐清岚会这么叠。
宋宝琅唤了绘春进来,询问昨晚的事。
绘春如实说了。
关于昨晚的事,宋宝琅隐约还记得一些。
她记得她好像骂了徐清岚一顿,然后又吐了徐清岚一身,之后的事她就没有印象了。
难不成半夜她又吐了?
宋宝琅侧首轻轻嗅了嗅,她身上除了徐清岚惯用的冷香外,并没有其他味道。
那这寝衣八成应是她嫌热自己脱的。
想到这里,宋宝琅有一瞬觉得不自在。但转瞬她又释然了,她和徐清岚成婚八月有余,彼此又不是没坦诚相见过。
绘春在旁笑着道:“厨房熬了醒酒汤,婢子这就让人端一碗来,娘子喝了也能松快些。”
宋宝琅应了,待她梳洗好,绘春也将醒酒汤端来了。
宋宝琅坐在榻上小口小口抿着醒酒汤,绘春又说起了一事。
“娘子,老夫人病了,这回应当是真病了。一大早,寿春堂那边就请了大夫。”
宋宝琅啜饮醒酒汤的动作一顿。
章氏虽然时常装病,但身子骨却一向康健。自她嫁进徐家后,章氏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
“婢子听说,昨夜郎君去了寿春堂后,发落了张妈妈,连带着将张妈妈的一家老小都送回陵州老宅了。”说到这里时,绘春也说了她昨日去寻徐清岚一事。
宋宝琅一怔:所以徐清岚此举是在为她撑腰出气?
但转瞬,宋宝琅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