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为了她竟然拿你的前程来威胁我?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满意?”章氏失了体面,嚎啕大哭。
“啪”茶盏飞过去,直直砸在徐清岚的肩膀上。
上好的建盏顿时碎开,滚烫的茶水顿时飞溅在徐清岚的脖颈上。
章氏眼眸一颤,心疼与自责一同涌上来。
她顿时顾不上生气了,忙要去查看徐清岚被烫的情形,但却被徐清岚避开了。
徐清岚面无表情跪着,回答章氏的问题:“儿子不敢,只是这若是母亲想要的,那儿子成全母亲。”
章氏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用他的前程来威胁她,她怎么能这么对她啊!
章氏心里的自责和后悔,一瞬间成了深深的很意。
“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章氏突然疯了搬扑过去,哭着捶打徐清岚,“当年死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那乖顺懂事的大郎啊,为什么……”
徐清岚仿若一尊雕像,就那么垂着眼睫跪在那里,任由章氏打骂。
最后还是李妈妈看不下去,带着几个老仆拉住了章氏。
“滚!你给我滚!!!”章氏精疲力尽的跌坐在圈椅里,整个人面如死灰。
徐清岚冲她磕了个头,径自起身离开了。
李妈妈从没看见徐清岚这样,她有些不放心,忙快步追出去。
“郎君请留步。”
行至廊下的徐清岚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妈妈还有事?”
李妈妈迟疑片刻后,还是将今日在抱朴堂发生的种种如实同徐清岚说了一遍,尤其是宋宝琅那句“母亲也不必生气,左右当你儿媳我也当的厌烦了,再过不久你我就都能解脱了。”
别说是章氏愣住了,李妈妈如今也因这句话而胆战心惊。
“嗯,我知道了。”顿
了顿,他道,“我母亲这边就有劳妈妈多费心了。”
“老奴晓得。”李妈妈忙应下了。
徐清岚转身下了台阶,他伶仃孤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寿春堂的院门口,最终融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李妈妈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折返回去。
待徐清岚回到抱朴堂时,宋宝琅已被绘春和鸣夏服侍着睡下了。
绘春等人看见平日里端方清冷的徐清岚,今夜骤然一身狼狈回来时,都被吓了一跳。
“郎君,要不请个大夫来替您瞧瞧?”绘春试探问。
徐清岚脸上有掌掴过的痕迹不说,脖颈上也红了一大片,瞧着隐隐都起水泡了。
“不必了,你们退下吧。”
绘春等人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行过礼后便都退下了。
待房门被阖上后,徐清岚才脱了外袍,上床将宋宝琅揽入怀中。
今夜被章氏那样打骂都没示弱半分的人,此刻抱住宋宝琅之后,终于露出了脆弱的那一面。
但醉酒后熟睡的宋宝琅却一无所知。
宋宝琅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莲花,被栽种在一个青花瓷缸里。
那青花瓷缸也不知道被摆在哪里,明明外面艳阳高照,但她的头上却一直吧嗒吧嗒不停有水珠砸下来,她整朵花都要被淹死了。
以至于第二日醒来推开窗牖,见外面有日光时,宋宝琅下意识仰着脸,想让日光将梦里的潮意晒散。
“娘子,您刚起来,仔细着凉。”说话间,进来的绘春拿了件狐裘替宋宝琅披上。
“我哪有那么弱。”宋宝琅笑绘春大惊小怪。
“不是娘子身体弱,是冬日寒气重。”绘春念叨着,替宋宝琅披好狐裘后,又道,“娘子,郎君今日上值前让婢子转告娘子,日后即便寿春堂那边来请,娘子也不必过去了。”
宋宝琅一愣。她昨晚醉酒后同徐清岚告状啦?
宋宝琅认真回想了一下。
好像没有吧。她记得,她只是提醒徐清岚,三月之期已过半了而已。
“徐清岚昨晚回来又去了抱朴堂?”她昨晚回来后倒头就睡,所以并不知道她睡着后发生的事。
绘春倒了盏热茶递给宋宝琅:“嗯,郎君回来时很是狼狈。脸上有掌掴的痕迹,脖颈上也红了一大片。”
宋宝琅心下一惊,这么严重?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难怪她早上起来时觉得脖颈上疼,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老夫人也真是的,平日她总说娘子您不心疼郎君,如今她反倒对郎君动起手来了。而且她这打的哪里是郎君这个人,明明打的是郎君的脸面嘛……”
宋宝琅心想,绘春向来稳重从不在人背后议论,今日她也为徐清岚鸣起不平来,看来徐清岚应该伤的很重。
宋宝琅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而此时的徐清岚正在翰林院中。平日十分忙碌的人,今日却难得清闲下来。
有同僚为徐清岚惋惜:“徐翰林,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受伤?”
徐清岚去岁入翰林院后,就被分配去参与修史。
在徐清岚进翰林院之前,国史已修了十之六七。自徐清岚参与后,因他勤勉认真,修史的进度快了很多,前两日最后一卷也修好了。
礼部侍郎范文正和翰林院掌院商议过后,择定今日一同进宫向陛下呈报此事。
范文正一直对徐清岚青睐有加,再加上此番能这么快将史修完,徐清岚功不可没。范文正有心提携徐清岚,便与翰林院掌院提议,今日入宫呈报时带上徐清岚。
届时陛下若垂问,可由徐清岚对答。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今日只要徐清岚御前不出差池,明日徐他身上的公服就能换个颜色。
但偏偏徐清岚时运不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受了伤。
他脖颈上的水泡看着十分触目惊心,这模样是万万不能去面圣的,最终便另换了旁人面圣对答。
徐清岚却不甚在意,他随意应付了同僚几句后,便以手揉着鬓角。
自今晨起来后,徐清岚就觉脚步发虚头脑昏沉。徐清岚只当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到翰林院后他吃了盏酽茶提了提精气神。
早上勉强还能撑得住,但到下午整个人就开始精神不济了,而且身上也时冷时热的。
好不容易捱到下值后,徐清岚就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外走。
宫门口,长松袖着手站在他们马车旁,伸头张望着下值的官员。
看见徐清岚的身影时,他立刻跑过去才发现,徐清岚脸色有些不对劲儿。
“郎君,您是哪里不舒服么?”长松觉得他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没事,回家。”
徐清岚怕自己不在家中这段时间,家里又闹将起来。
长松一路赶着马车疾行回到桐花巷。徐清岚甫一下马车,一面疾步往抱朴堂走,一面问下人今日家中情形。
得知宋宝琅今日没出门,章氏也没出寿春堂之后,徐清岚才松了一口气。
没再闹起来就好。
“大夫来看过我母亲后怎么说?”
“说老夫人是肝郁气滞情志失调所致,已为老夫人开了药。”
徐清岚轻轻颔首,便先回了抱朴堂。
宋宝琅正倚在熏笼上看话本子,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时,她翻着书页的手一顿,但却没抬头。
进来的徐清岚自然瞧见了这一幕。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还是走了过去,忐忑同宋宝琅表态:“我已同我母亲说过了,日后你不必再去寿春堂。我保证,昨日的事也不会再发生。”
徐清岚是一路疾行回来的,此刻声音还有些喘。
昨日宋宝琅确实心气不顺,但那是她同章氏的事,她并未迁怒徐清岚。而且一觉睡醒后,这事在宋宝琅这里就已经翻篇了。
毕竟她昨天也没吃亏。
此刻听徐清岚这么说,宋宝琅这才将视线从书上移开:“徐清岚,其实你没必要……”
话说到一半,宋宝琅蓦的看见了徐清岚脖颈上那串细密的水泡。
宋宝琅顿时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徐清岚左侧脖颈到衣领的位置,全是水泡,有的晶莹剔透,有的已经破了,它们密密麻麻覆在徐清岚冷白的皮肤上,看的宋宝琅心惊。
徐清岚可是章氏唯一的儿子了,章氏怎么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没事,这些水泡只是看着骇人,其实并不疼。”
宋宝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先解决了你我共感一事,再来说这种违心的话。”
徐清岚:“……”
忘了他们共感一事了。
见宋宝琅从榻上起来,作势要往外走,徐清岚以为她生气了,当即伸手要拉她,却不小心牵扯到了左肩上的伤,他顿时疼的眉心一皱。
宋宝琅顿觉左侧肩膀上有剧烈的疼意袭来,她猛地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簌簌,我……”
“闭嘴,站着别动。”
徐清岚便站在原地,看着宋宝琅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膏返回来。
“过来。”
徐清岚乖乖过去,按照宋宝琅的吩咐坐在榻上。
“把你左边的衣袍脱了。”
徐清岚有一瞬的犹豫,但见宋宝琅眸色沉了沉,他便听话的将衣袍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