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仆却像见了鬼一样,眼睛瞬间瞪的老大,整个人登时便要朝后倒去。
霍骁忙一把扶住对方,飞快道:“翁伯,我不是鬼,我是人!不信你看,我还有影子呢!”
原本被吓的快晕过去的翁伯一转头,果然看见霍骁身后有一道影子。
而鬼是没有影子的。
“小侯爷,您没死?您还活着!”翁伯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嗯,我没死,至于具体的,回头我再同你细说。我爹娘这会儿在府里吧?”霍骁一面说着,一面便要往里走。
翁伯顿时点头如捣蒜:“在呢在呢,老奴带小侯爷过去。”
而此时霍母喝过药刚歇下,宋宝琅替她放下帘子之后,去外面向霍毅辞行。
霍毅坐在轮椅里,面容消瘦头发斑白,他向宋宝琅道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霍伯伯您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宋宝琅不敢当霍毅这声辛苦,最近这段时间她不过是时常过来陪霍母说话罢了。顿了顿,宋宝琅看着霍毅消瘦的身形,不禁劝了句,“霍伯伯,您也要保重身体。”
如今霍骁不在了,偌大的忠勇侯府就剩他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了。若霍毅的身体再有个好歹,霍母是决计撑不下去的。
霍毅颔首,见天色不早了,他也没再多留宋宝琅,而是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宋宝琅正要推拒时,就听见外面响起匆促的脚步声。
自霍骁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整个忠勇侯府已然成了一潭死水,平日下人们走路都刻意放轻脚步,生怕惊到了霍母。可今日外面的脚步却很急促,宋宝琅心下不禁滑过一抹狐疑。
不过这到底是霍家的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霍伯伯,我就先回去了。”宋宝琅同霍毅说完后,向霍毅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往外走时,挡风帘却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
寒风夹杂着雪花扑进来,宋宝琅一时不察被风雪迷了眼,她下意识站在原地揉眼睛。
下一瞬,一道熟悉而激动的男声骤然响起:“簌簌!”
宋宝琅猛地抬眸。
这是霍骁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霍骁不是两年前就已经战死了吗?
可眼下她被风雪迷了眼睛,只模糊看见面前站着一道人影,但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宋宝琅正用力揉眼睛时,坐在轮椅上的霍毅已不可置信唤了声:“骁儿?!”
风尘仆仆归来的霍骁看着他离京前尚还英姿勃发的父亲,此刻却已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时,不禁悲从中来。
“父亲。”霍骁膝盖一弯,便朝霍毅跪了下去,哽咽道,“是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直到这一刻,宋宝琅才确定,真的是霍骁回来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霍毅已飞快将轮椅推到霍骁面前,一把搂住跪着的霍骁。
向来铁骨铮铮的霍毅瞬间泪洒衣襟。
而房中原本已沉睡的霍母听见外面的动静掀帘出来,看见跪在地上的霍骁时,神色有一瞬的恍惚。旋即她疾步过来,目光慈爱而激动:“我的儿啊,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入娘的梦了。”
霍母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而霍骁在看见他从前爽朗爱笑的母亲,此刻面容憔悴整个人弱不胜衣时,只觉心如刀割。
“阿娘,是孩儿不孝。”霍骁重重向霍母磕了个头告过罪后,又泪如泉涌解释,“阿娘,这不是梦,孩儿没死,孩儿活着回来了。”
霍母起初不信,直到她摸到了霍骁脸上的温度,以及看着霍骁已褪去了青涩的眉眼时,这才相信这不是梦,是她那原本死去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霍母顿时抱着霍骁嚎啕大哭起来。但刚哭了两声,她突然就毫无预兆的晕过去了。
“阿娘!”
“伯母!”
“夫人!”
屋中三道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霍骁抱住晕过去的霍母,当即吩咐人去请大夫。
这两年霍母身体不好,霍毅索性直接请了个大夫住在府里。是以没一会儿,大夫就被请过来了。
大夫替霍母诊过脉之后,说霍母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晕厥,待缓过来之后就好了。
霍毅颔首应了,那大夫便退下了。
霍毅这才看向霍骁,问起他死而复生之事。
“两年前,我奉隋国公之命做先锋,率人去伏击北狄人,却迟迟没等来援军,而在交战过程中,我寡不敌众受伤跌落下山谷中,被底下的湍流冲到了下游,被一个牧民所救。当时我伤得很重醒来后又失去了记忆,就一直跟着那个老牧民过活,直到三个月前,我在采药过程中意外恢复记忆后,我当即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霍骁听完后沉默不语,宋宝琅红着眼眶道:“你能活着回来太好了。”
先前因着父母的缘故,霍骁一直没能同宋宝琅说上话,此刻他当即道:“”对不起簌簌,让你担心了。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霍伯母和霍伯伯。”
这两年里,霍毅夫妇二人过得有多难捱,宋宝琅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正说话间,翁伯来禀:“侯爷,徐侍讲来了。”
前两日徐清岚下值归家后,发现宋宝琅还没回来时,也会来霍家接宋宝琅。
但他并未进来,而是守在府门外等宋宝琅。今夜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宋宝琅迟迟没出来,徐清岚这才不得已进来了。
而霍毅听到翁伯的禀报后,第一反应并未回答翁伯,而是下意识去看霍骁。
霍骁此刻的目光全落在宋宝琅身上。
宋宝琅听到徐清岚来接她了,便同霍毅和霍骁夫子二人道:“霍伯伯,霍骁,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霍毅颔首,霍骁当即便道:“我送你。”
“不用了。”宋宝琅拒了。
但霍骁却不许宋宝琅推辞:“用的用的,若让宋伯父知道,天黑了我若不送你,宋伯父肯定会骂我的。”
说完,霍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替宋宝琅将挡风毡帘掀开。
宋宝琅神色无奈:“霍骁,真不用了,我……”
宋宝琅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门外沐雪而立的徐清岚。
徐清岚一身天青色宽袖长衫,外罩氅衣,长身玉立在风雪中,仿若一株雪中青松。
霍骁看见徐清岚的第一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宋宝琅从小就喜欢好看的,无论是锦衣华服还是人。面前这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宋宝琅看见就移不开眼的那种。
而在霍骁打量徐清岚时,徐清岚也在看他。
最近宋宝琅时常来霍家,霍家有什么人都十分清楚。而且刚才他站在雪地里时,清楚的听见了宋宝琅那声“霍骁。”
徐清岚不明白,已经死了两年的霍骁为什么会突然死而复生。
但在看见霍骁那一瞬间,他的心中顿觉不寒而栗。
他与宋宝琅成婚前就已然知晓,宋宝琅和霍骁青梅竹马长大,当年若非霍骁战死,宋宝琅嫁的人本该是霍骁。
先前徐清岚可以自我开解,说他一个活人何必要同一个亡人计较。
可现在,那个亡人却活过来了,此刻还好端端的和宋宝琅站在一起。
徐清岚心中惊惧不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径自上前走到宋宝琅身侧,将身上的氅衣取下来披在宋宝琅身上后,柔声解释:“我见你迟迟没出来,心下担心便进来接你了。”
宋宝琅觉得徐清岚这话说的奇怪:“我在霍伯母这里有何好担心的?”
徐清岚笑笑没说话,只垂眸认真替宋宝琅系氅衣的带子。
这下霍骁急了,他当即挤过去,问宋宝琅:“簌簌,这谁啊?”
他和宋宝琅从小一起长大的,宋宝琅认识的人他都认识。而且在他战死前,他阿娘的来信中也并没有提到宋宝琅身边有这样一个郎艳独绝的男子。
“他……”宋宝琅正要开口时,却被徐清岚抢了先。
徐清岚握住宋宝琅的手,神色温润带笑:“霍小侯爷,在下徐清岚,是簌簌的夫婿。”
徐清岚最后那句话,成功让霍骁变了脸色。霍骁仿佛骤然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狼狈毕现。
霍毅听得此话后,便推着轮椅走到门口,同并肩而立的宋宝琅和徐清岚道:“簌簌,徐侍讲,天色不早了,我就不虚留你们了。”
霍毅既下了
逐客令,宋宝琅深深看了霍骁一眼后,只得与徐清岚一同离开了。
霍骁踉跄着追了两步,却又蓦的停了下来,神色痛苦的站在原地。
他们是夫妻,即便他追上去又能如何呢?
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霍骁才失魂落魄回到霍毅身侧,嘶哑问:“簌簌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今年正月十八。”
霍骁闻言,倏的攥紧拳头。
若是两年前那场伏击战中,他等到了援军,亦或者他跌下山谷后没有失忆,那他和宋宝琅都不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悲愤至极的霍骁一拳捶在廊柱上,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霍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骁垂下头,手背上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染红了他脚边的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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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52章
回府的路上,徐清岚和宋宝琅并肩而坐,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徐清岚却始终紧紧握着宋宝琅的手。
宋宝琅没说话是因为她还没从霍骁死而复生这个惊喜中回过神来。徐清岚没说话,则是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死了两年的人竟然突然又活过来了。而且同为男人,霍骁看宋宝琅的眼神,徐清岚再清楚不过了。
霍骁心里还惦记着宋宝琅。那宋宝琅呢?
徐清岚的目光不由落在宋宝琅身上。
之前宋宝琅梦里曾唤过霍骁的名字,而且今日霍骁死而复生归来时,他虽然未曾目睹他们二人重逢时的场景,但宋宝琅心里的欢喜和激动的眼泪他都感受到了。
在看见霍骁死而复生时,徐清岚第一次痛恨他和宋宝琅之间有同心蛊的存在。
拜同心蛊所赐,他感受到了他妻子对另外一个男人活着回来的欢喜和眼泪。那一刻,嫉妒的虫子不断啃噬着徐清岚的心,但徐清岚却不敢问宋宝琅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