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当即跟着徐清岚走。只是他们刚走了五六步,身后又传来惊呼声。
“这水潭里还有一具尸体。”
徐清岚猛地回头。
很快,那具女尸就被捞上来了。
她身形娇俏,穿着一身青草色的衫子,腰腹上有一个很大的窟窿。
这具女尸的脸没有被鱼啃食,能看见是一张圆脸,平日这张圆脸总是带着娇憨的笑意。可此刻这张脸却被泡的发白,双眸撑圆眼珠凸出。
这竟然是愉冬。
在看见愉冬这一瞬间,徐清岚脸上的血色倏的消失殆尽。他整个人像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似的,整个人踉跄着便跪了下去。
他双眸猩红,双手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才将宋宝琅搂进怀里。
原本已经停了的雨,在这一刻突然又下了起来。
天上雷声轰鸣,都遮不住深潭旁悲悸的哭声。
很快,王延庆那边也查到了凶手。
兴福寺有几处佛寺需要修缮,前段时间招了一些泥瓦匠来。这批泥瓦匠里有两个曾落草为寇的山匪。
那日宋宝琅带着愉冬去看古树时,这两个山匪见到宋宝琅衣裙华丽,便对她们起了歹心。
一开始他们只为求财,但后来见宋宝琅生得好看,他们又起了坏心思。
宋宝琅自是不肯从,护主心切的愉冬更是同他们打了起来,但最终双拳不敌四手,愉冬死在了那两个山匪手中。
愉冬死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宝琅不甘受辱,便投水而死。
那两个山匪见状,当即便拿了她的钗环首饰下山,后来在典当钗环首饰时,被王延庆捉住了。
起先那两个山匪不肯承认,后来受过刑之后,便老实承认了。
王延庆按照他们所说去他们家中搜查,果不其然找到了宋宝琅的其他首饰。
原本此案到这里就能结案了,但有多年刑狱经验的王延庆却总觉得,这事隐隐有点不对劲儿。
但具体怎么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而另外一头,宋宝琅和愉冬的尸身被从兴福寺后山搬下来之后,就被徐清岚带回了徐家。
王姝嘉经此一事后,一病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所有人都在为宋宝琅的死自责。
宋宝贞自责自己那日不该带宋宝琅去兴福寺,宋昀夫妇并宋钰自责自己那日没能陪宋宝琅同去。
而最自责的当属徐清岚。
自将宋宝琅带回徐家后,他便不眠不休的守在棺椁旁陪着宋宝琅。
他自责那夜他该多说些甜言蜜语,这样说不定宋宝琅就动摇跟他回家了。若他跟她回家了,第二日她去佛寺有长梧跟着,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章氏过来时,看着棺椁旁那一身缞衣形销骨立的徐清岚时,既震惊又难过。
若是从前,章氏定然又要唠叨,他一个男子怎么能为妻子披麻戴孝呢!
可今日章氏却没说。她不忍说,也不敢说。
听到宋宝琅遇害的消息时,章氏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自责害怕。
虽说宋宝琅是和她长姐一同去兴福寺出的事,但若追本溯源,这事也能追究到她身上的。
若非她,宋宝琅怎么会和徐清岚闹和离。若不是闹和离,宋宝琅怎么会回宋家。若是她没回宋家,或许就能避开这一劫了。
因此自宋宝琅过世后,章氏悔恨交加。
如今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这般憔悴,章氏愧疚的眼泪都下来了。
“二郎,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章氏含泪劝徐清岚。
向来整洁干净的人,此刻却是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听见章氏的话,徐清岚双目无神,嘶哑应了声之后,又道:“母亲您回去吧。”
章氏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会儿徐清岚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自走到供桌前,为宋宝琅上了一炷香。
若是从前,章氏是决计不肯放下自己长辈的架子为一个晚辈上香的,可今日她却替宋宝琅上了香。
这香里有她的愧疚,有她的悔恨,还有她的祈求。
待彻底离开灵堂后,章氏这才哭出声来。
“都是我的错,从前我不该那样对宋氏,更不该害他们夫妻俩闹到和离的地步。”
经此一事后,章氏才明白,宋宝琅就是徐清岚的命啊。如今她这一去,徐清岚的命也被她带走了。
章氏悔不当初的同时痛哭流涕。
张妈妈也为宋宝琅的突然离世而难过。但眼下见章氏这样,只能先劝章氏。
在章氏被扶回寿春堂时,福善公主夫妇并六皇子李重沛也来吊唁了。
福善公主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向来妆容齐整的福善公主,今日面容憔悴双目红肿。
自从得知宋宝琅遇害的噩耗后,福善公主便一直在哭。崔焕怕她哭坏了身子,让太医给她开了安神的汤药,哄骗着她喝下后,福善公主才勉强睡了数个时辰。
只是醒来后,她便要挣扎着来徐家吊唁,崔焕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来了。
恰好走到徐家门口,正好遇见了李重沛。
甫一进来灵堂,看见灵位上宋宝琅的名字时,福善公主整个人又泣不成声,崔焕只得在旁小声安慰着她。
一身霜色衣袍的李重沛上前,为宋宝琅上了一炷清香后,走到徐清岚面前,低声道:“徐侍讲,节哀。”
徐清岚面容哀戚,沙哑道:“多谢殿下。”
之后陆陆续续不断有人上门吊唁,整个徐家祭香袅袅,纸钱燃烧后的灰烬飘的到处都是。
因着福善公主哭的不能自已的缘故,李重沛在徐家待了快两刻钟后,才跟着崔焕他们离开。
出了徐家后,李重沛便同崔焕道:“姐夫,你好好劝劝皇姐,人死不能复生,让她也莫要太伤心了。”
崔焕这会儿一颗心全在福善公主身上,他胡乱应过之后,便扶着福善公主上了马车。
待他们夫妻二人离开后,李重沛这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往相反的方向走。
但李重沛却并未直接出城,而是乘坐马车在城中左拐右拐饶了许久,确认没人跟着他之后,这才让车夫赶着马车往他的庄子上行去。
而此时的宋宝琅又一次逃跑失败了。
自从那日知晓李重沛的目的之后,宋宝琅便一直锲而不舍的在逃跑。奈何这庄子里守卫森严,就算她解决了屋中的侍女,但人还没出院子。就会被侍卫拦住。
李重沛过来时,宋宝琅正坐在榻上生闷气。
先前她欲逃跑一事底下人已经禀给李重沛了,李重沛面上却丝毫没有生气之色,反倒还温声对宋宝琅道:“宋姐姐,我知道你在这里嫌闷,但你放心,再过两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带你出门去玩了。”
说话间,李重沛在宋宝琅身侧落座。
宋宝琅则一脸厌恶的换到了玫瑰椅上。宋宝琅知道,现在的李重沛油盐不进,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所以她也没再同他废话,而是问
:“你就那么有把握瞒着所有人将我带出上京?”
“宋姐姐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都不说大话的。”说话间,李重沛倒了盏茶递给宋宝琅。
如今宋宝琅对他有了防备,自是不肯再接李重沛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李重沛知道她的顾虑,便当着她的面将那盏茶吃了一口后,才换了新茶盏重新给宋宝琅倒了一盏递过去。
这一次,宋宝琅接了。
但宋宝琅在接茶盏时,眼尖的看见了李重沛左手的虎口上有一个圆圆的红点,似乎是刚被什么烫过。
宋宝琅知道李重沛这人十分谨慎,所以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视线。旋即,宋宝琅问起了她爹娘。
“我突然失踪了,我爹娘这会儿应该很着急吧?”
李重沛颔首,但却不肯多说。
之后宋宝琅又旁敲侧击打探了一番后,发现从李重沛口中什么都打听不到之后,当即就一把将茶盏拂到李重沛面前,生气的让他滚。
李重沛倒也不恼,而是站起来:“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宋姐姐你。”
宋宝琅不搭理李重沛。
待李重沛离开后,侍女想要进屋来伺候,却被宋宝琅呵斥住了。
宋宝琅蹲在地上,飞快用帕子擦了擦李重沛先前踩过的地方。
刚才她借着生气的由头将茶盏摔碎在李重沛面前,里面的茶汤溅的到处都是,先前李重沛离开时,不小心踩了水渍一脚。
宋宝琅将擦过地的帕子拿起来,发现帕子上有淡淡的灰烬。
依着如今李重沛的身份,他脚底不该沾灰才是。而且这灰的颜色宋宝琅还有点眼熟,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宋宝琅正冥思苦想时,有侍女从外面进来。宋宝琅立刻将帕子塞进袖中,对着那侍女发了好一通脾气后,便上床将帘子放下躺下了。
自从宋宝琅被关在这里之后脾气就格外的大,这里的侍女早已习以为常了。
此刻见宋宝琅生气的上床躺下了,那侍女收拾完地上后,便站在门旁远远守着宋宝琅。
而此时侧卧的宋宝琅悄悄将帕子拿出来,又认真端详了一阵之后,骤然想起来,她去兴福寺上香时,那里给佛祖烧的是黄表纸。
而黄表纸燃烧过后,就是这样的颜色。二而且先前李重沛左手虎口上的红点,也很像是被香灰烫出来的,难不成李重沛在来见她之前去过佛寺?
但这个念头旋即就被宋宝琅打消了,因为宋宝琅记得,李重沛不信佛。
之前有一次他们一帮人来浴佛节玩儿,当时他们所有人都上香了,只有李重沛没有。
宋宝琅记得,当时李重沛说,他幼时求过佛祖,但佛祖没能达成他的心愿,所以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信佛了。
而除了佛寺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会烧黄表纸和需要上香。
灵堂!
在来见自己之前,李重沛去过灵堂。
宋宝琅是在兴福寺被人迷晕的,所以醒来后,她对气味就格外敏锐。先前李重沛过来时,身上便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火气,所以她才会借着发脾气将茶盏拂到他面前。
一个人去了哪里他嘴会撒谎,但鞋底不会。
现在证实李重沛在来见自己之前去过灵堂后,宋宝琅心中顿时焦急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