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珠欣然应允。甫一踏进方岚宫里,便瞧见廊檐底下挂着个金笼子,里头关着一对红眼白羽的画眉鸟儿。此刻正互相翻毛啄羽,好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沈韫珠从底下人手中接过细长银匙,在门外逗了会儿画眉鸟,这才笑盈盈地问方岚道:
“前些日子听说姐姐去了瑞兽苑,我心里还纳闷呢。本想问问姐姐,后来事太多便也浑忘了。今日瞧见这俩小家伙才想起来,姐姐那日不在,原是寻它们去了?”
方岚眉眼含笑,颔首说道:“正是。你若喜欢,改日我陪你去挑一对儿?”
“我伺候不来这精贵物儿,怕是养几日就要撂挑子,还是算了罢。”
此刻在方岚宫里,沈韫珠也不端着,笑嘻嘻地拿自个儿开涮。
沈韫珠将银匙往旁边随手一递,训鸟太监立马躬身接过。沈韫珠看他有些面生,不免多瞧了几眼。只见那太监年纪轻轻,生得颇有些俊俏。
“这些个鸟兽自有瑞兽苑的宫人替你照看,哪里需要你亲自伺候。我看你就是嫌它们平日里吵闹,擎等着来我宫里逗弄现成的。”
方岚好笑地点了点沈韫珠额头,毫不客气地戳穿道。
二人笑闹了一阵,梁婕妤终于露面。一问竟是刚给淑妃添堵去了,这才姗姗来迟。
方岚闻言哭笑不得,招手让冬儿扶梁婕妤进去,替她重新拢拢鬓发。
方岚朝沈韫珠笑道:“你还不知道罢。她是梁老将军的孙女,名唤梁似玉,自幼便风风火火的。从前跟家里闹别扭,一赌气便嫁进了东宫。之后也不知怎地,偏就爱和淑妃过不去。成日里就惦记着膈应淑妃,对陛下都没见她这么上心。”
“我就是瞧不上淑妃那张狂样儿,也不知陛下看上她什么了。”
梁似玉从屏风后走出来,闻言轻哼道:
“太后娘娘选苏妹妹进宫,可真是选对了。要我说,早该有人来治治她。”
沈韫珠也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梁婕妤的性子实在是有趣。
梁似玉吃了碗冰酥酪,火气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今儿正巧人多,不如咱们打叶子牌吧?”
方岚无可无不可,于是看向沈韫珠问道:“妹妹会玩叶子牌吗?”
沈韫珠从前见人玩过,大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想扫梁婕妤的兴,便点头答应下来。
“我从前玩得不多,等下二位姐姐可得让让我。”
梁婕妤顿时喜笑颜开,“我们都许久不曾打牌,手早就生疏了。好妹妹,你放心便是。”
方岚掩唇轻笑了一声,招呼宫人去取叶子牌,又叫了冬儿上来凑局。
“既带上冬儿,咱们还是别赌银子了。”方岚道。
梁似玉眼珠子一转,“我宫里还存着几坛梨花酿,今日正好取来给大伙儿尝尝。输牌的人便自个儿饮酒,这样可好?”
见众人都点头同意,梁婕妤立马吩咐宫女,将那几坛子梨花酿尽数取来。自从进了宫,梁婕妤可是憋得要命,许久不曾这般痛快过。
沈韫珠起初没摸到门路,前几局输得惨烈。好在沈韫珠酒量不错,几杯梨花酿下肚反而愈发精神,牌也打得愈发好了。
几人斗牌赌酒玩得正酣,梁婕妤的宫女忽然从外头进来,附在梁婕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岂有此理!”梁似玉听罢,当即瞪圆了杏眼,“淑妃自个儿打碎的瓷碗,被溅着了那是她活该,和本宫有什么干系。”
梁似玉打完手里的牌,匆匆跟方岚和沈韫珠道了别,气冲冲地要去找人理论。
方岚一口梨花酿还没咽完,差点儿呛在喉咙里。
“亏她还叫什么凉似玉呢,我看她分明是炎如火。”方岚掩唇轻咳了两声,笑骂道。
沈韫珠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低头闷笑。
梁似玉,凉似玉。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
“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便也先回去了。”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沈韫珠识趣地起身告辞。
“妹妹慢走。”方岚含笑应声,吩咐外头的宫人送沈韫珠出门。
沈韫珠行至殿外,瞧见方才那太监还在廊下,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瞧公公有些眼生,可是新来的?”
“见过苏美人。”林衡躬身道,“奴才林衡,从前在瑞兽苑里当差,前日刚调到方嫔娘娘宫中。”
沈韫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近来想给昭宁公主挑个见面礼,依你看,瑞兽苑中可有什么合适的?”
林衡略作思索,恭敬回答:
“回苏美人,凤翔府近日进献了十只瑞兔,通体雪白,无半分杂色。奴才觉得公主也许会喜欢。”
“如此甚好,多谢公公告知。”
那日昭宁公主中毒之后,毓庆宫立马将宫人全部换了一批。这事还是裴淮亲自盯着办的,任谁也别想趁机安插眼线进去。
沈韫珠正为此事犯愁,今儿个瞧见林衡,忽然心生一计。若能收买瑞兽苑的宫人为自己所用,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第17章 简直胡闹
沈韫珠远远瞧见披香殿门口停着的轿辇,龙纹轿杆,十六人抬。她前几日刚乘过,不是圣驾又是什么。
沈韫珠方才饮了不少梨花酿,此时宁愿相信是自己酒量退步太多,现下已然醉了;都不愿意相信是裴淮在殿里等她。
沈韫珠抬起手背贴了贴面颊,寻思着她饮酒一向不会脸红,今儿个应也没什么破绽罢。
沈韫珠心里发虚得厉害,呼吸都不由得微沉了几分。
“妾身给皇上请安。”
沈韫珠没敢和裴淮正眼对视,一见那玄色袍角便立马蹲跪下去。
裴淮俯身将人扶起来,本来温和的笑意忽然顿了一瞬。裴淮闻见女子身上沾染的酒气,不由疑惑道:
“你不是去了方嫔宫里吗?”
“啊,是……是去了方姐姐宫里小坐。方姐姐新养了两只画眉鸟儿呢——”
沈韫珠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只想快点把话题岔开,祈祷裴淮没发现什么异样。
裴淮若再看不出这女子的心虚,他便枉做这些年的皇帝了。
“只有你和方嫔?”裴淮还是禁不住诧异。
方岚可不像是会带着沈韫珠胡闹的人。
“你们还请了谁去?”裴淮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让人想隐瞒都不行。
沈韫珠“唔”了一声,此时还没意识到这问题的重要性,坦然直言:
“还有梁婕妤。”
听到梁婕妤三个字,裴淮揉了揉眉心,当即省去废话,径直问道:
“你饮了多少?”
沈韫珠可不敢承认,迷离的桃花眼里满是娇憨无辜。
“没有饮酒,只是说了会儿话。”
一听沈韫珠说这话,裴淮顿时嗤笑了一声。看来不止吃酒,定然还干了些别的什么。
沈韫珠低垂着眉眼,被这声笑激得背后发凉。下一刻,沈韫珠忽然觉得颊上一痛,男人掐她下颌从来没这么凶过。
裴淮低头吮咬着女子微凉的唇瓣,舌尖探入女子口中,细细描画过每一处,将唇齿间的酒香尽数勾卷入腹。
一吻毕,沈韫珠面如桃花,不知是憋得还是臊得。反正是一头埋进裴淮怀里,彻底没脸见人了。
裴淮贴着女子绯红的耳廓,轻呵一声,“饮的梨花酿?”
裴淮已经亲自尝出了酒味,自然无需沈韫珠再回答什么,按着女子的后颈将她锁在怀里。
裴淮瞥了眼快把头埋进地里的宫人们,随口点道:
“画柳,你主子今儿都干什么了?”
听见裴淮点名审问画柳,沈韫珠心里一紧,没收住音儿,顿时“呜”了一声。
画柳的表情更是僵硬,紧抿着唇,求助似的望向自家小姐。可惜沈韫珠被男人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裴淮气场一压下来,连沈韫珠都很难正面扛住,遑论画柳。
“主子和梁婕妤、方嫔娘娘打了会儿叶子牌……”画柳闭着眼,声音都在打颤儿,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下去了。
裴淮略微想想,便猜到了她们是闹得哪一出。
“怪不得不敢和朕承认,”
裴淮贴着沈韫珠耳畔,好似床笫间的温柔呢喃,
“原来不是饮酒,是赌酒啊。”
沈韫珠抖了一下,没敢吱声。
“谁赢了?”
裴淮指尖捻着沈韫珠莹润的耳垂,看似温和的嗓音里,汹涌翻腾的危险气息都快满溢出来了。
沈韫珠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裴淮是真的在向她发问。
“嗯?”裴淮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威胁道,“不回答?”
沈韫珠快被男人逼疯了,索性两眼一闭。装作酒劲儿上来,直接醉倒在了裴淮怀里。
甭管裴淮说什么,沈韫珠通通不应,软绵无力地往地上滑,誓要把这折美人醉酒的戏唱到底。
裴淮长臂一揽,搂住沈韫珠的杨柳细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姜德兴,去传御医。”
话音刚落,沈韫珠身子都僵住了。什么意思?传御医作甚?
沈韫珠知道,自个儿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根本瞒不过裴淮的眼睛。但这男人就不能体贴些,顺着台阶下了吗?非要传御医来把她扎醒不成?
沈韫珠浑身一激灵,悠悠转醒。裴淮果然就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皇上,妾不敢了嘛。”
沈韫珠攥着裴淮的衣袖,怯怯地抬眼看他,试图撒娇。
“简直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