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耳力极佳,此刻瞳孔骤缩,一把拽过沈韫珠护在怀里。
沈韫珠只感觉手腕一紧,眼前天旋地转,随后两道刺耳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沈韫珠虽不明就里,思绪却仍在飞转。电光石火间,沈韫珠凭本能辨别出第一声是破窗而入的冷箭。
第二声,则是利器没入血肉的闷响。
没入血肉?
沈韫珠仓皇抬眸,只见一支羽箭赫然插进裴淮的左臂里,鲜血瞬间染透衣袖。
昏黄烛火下,深褐色的血迹尤为触目惊心。瞧见裴淮左臂流出的血,颜色暗得发乌,沈韫珠瞬间意识到箭上有毒。
沈韫珠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裴淮,声音颤抖:
“皇上……”
裴淮顾不得犹豫,立马拉起沈韫珠,将她妥帖安置在远离轩榥的墙角,确保屋外放箭之人伤不到她。
裴淮自个儿左臂上还在渗血,却仍是先抬指抹去沈韫珠眼角的泪珠,低声安抚道:
“有朕在,别怕。”
沈韫珠睁着一双凄惶的桃花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忽觉何为造化弄人。
裴淮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平日里想刺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如今山庄外刺客环伺,裴淮又负伤中毒。只要沈韫珠肯出手,几乎是一击必杀。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短短一日之间,竟让她接连碰上两次。
偏偏是今日……
沈韫珠怆然轻笑,冰冷的匕首紧贴着拇指内侧,缓缓从袖口滑出。
鞘上镶嵌的蓝宝石硕大璀璨,在浓重夜色中闪烁着莹莹幽光。
“噌——”
沈韫珠手握银柄,拔刀出鞘。
银亮的锋刃两面,映照出两人彼此交错的身影。
沈韫珠眼角带泪,神色莫名。
裴淮看着那把匕首,又抬眼望向沈韫珠,眸光陡然锐利。
第28章 千钧一发
“箭上有毒, 不如妾身先替您处理一下?”
沈韫珠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指尖冰凉。
裴淮深邃的凤眸紧紧盯着沈韫珠,似乎在思量她这话是否可信。
方才沈韫珠突然拔刀的刹那, 裴淮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是他太草木皆兵了吗?
半晌,裴淮垂眸掰断箭尾, 随手扔到墙根底下,对沈韫珠说道:
“过来罢。”
沈韫珠跪坐在裴淮身前, 攥着匕首划开染血的衣料, 看清那支箭没入得并不深。
沈韫珠稳住心神, 执刃下压。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裴淮闷哼一声,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沈韫珠小心翼翼地将毒箭剜出,动作尽量轻柔, 避免令伤势更加严重。
裴淮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上却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沈韫珠扯下一截干净的布条, 替裴淮扎紧左臂。伤口虽不再淌血, 箭上的毒却还没法现在解。只能靠裴淮自己运功压制,撑到御医过来才行。
“你懂岐黄之术?”
裴淮抬手按住左臂,盯着沈韫珠问道。
“妾身从前在家中时,跟府上的医女学过一些, 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
沈韫珠垂下眼睫, 小声嗫嚅。仿佛是方才过于紧张, 此刻指尖抖得厉害, 试了好几次都没将匕首收回鞘中。
裴淮见状, 握住沈韫珠的手,替她收刀回鞘, 眯起眼问道:
“那当日储秀宫之事,岂非尽在你掌控之中?”
裴淮果然明察内敏,立马就反应过来。当日在储秀宫时,那些惊诧、委屈、恍然大悟的神情,都是沈韫珠故意做给他看的。
“皇上怀疑妾身?”
沈韫珠蓦然抬眼,桃花眸里水光盈盈。嘴唇一瘪,又要掉泪珠子似的。
“是她们要害妾身,还不许妾身还击吗?”
裴淮深深地看了沈韫珠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有拆穿,只是淡淡地说道:
“罢了,朕不问就是了。”
“多问两句就要生气,也不知是谁惯的脾气。”
裴淮轻哂一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沈韫珠心乱如麻,忍不住开口道:
“皇上,外面的刺客……”
“无妨,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裴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嗤道:
“朕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山庄内早已布下重兵,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沈韫珠闻言,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早在踏下马车的那一刻,沈韫珠便发现此地防卫松懈,全然不似要迎驾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淮果然有备而来。
裴淮见沈韫珠愁眉不展,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柔声宽慰道:
“珠珠放心,朕并无大碍。”
沈韫珠闻言点点头,面上温顺地依偎在裴淮身侧,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她担心的哪里是裴淮的安危?
她担心的是,外面行刺之人正是数日来杳无音信的南梁暗桩。
今日的行刺处处透着古怪,沈韫珠隐隐察觉出,似乎很多事都脱离了渡鸦的掌控。
正忐忑不安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只见聂钧身披黑甲,大步迈了进来。
“末将参见皇上!”
本该昨日离京的聂钧赫然出现在此处,沈韫珠顿时明白他们君臣联手做戏,就是要引这批刺客现身,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起来吧,外面情况如何?”
裴淮站起身,淡声问道。早知胜局已定,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波澜。
“回皇上,外面那群刺客已经尽数拿下,只是……”
聂钧抬头看了沈韫珠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裴淮并不避讳沈韫珠在场,径直追问道:
“只是什么?”
聂钧这才抱拳,压低声音说道:
“只是除却南梁奸细外,似乎还有其他势力暗中相助。”
沈韫珠听罢,浑身气血翻涌,一股脑地冲上了太阳穴。颧骨仿佛烧得发烫,心却是凉了半截。
果然是自己人中了埋伏……
可他们为何要擅自行动?
聂钧禀完抬头,忽然瞥见裴淮左臂处的暗色,大惊道:
“皇上,您受伤了?”
“小伤而已。朕带了齐琅过来,等下让他瞧瞧便是。”
裴淮方才运功调息,发觉毒性尚能压制,想来并非什么难解之毒。他此刻心中盘算的是,竟然还有人暗中相助南梁?
裴淮的目光在沈韫珠脸上停留片刻,决心不能让沈韫珠继续涉险,于是道:
“朕去刑部一趟,聂钧会留下来保护你。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最迟明日午后,朕便来接你回宫。”
见裴淮心意已决,沈韫珠怕惹裴淮起疑,只能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妾身这边不打紧,还是让聂将军跟着您罢。”
沈韫珠眉心蹙起,状似担忧裴淮,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绕过众人耳目,趁着夜色偷溜出山庄。
眼下裴淮不愿在宫外逗留,恐怕不会应允她省亲。但如今事事透着蹊跷,沈韫珠深知不能再拖下去,自己必须得亲自去苏府走一趟。
裴淮替沈韫珠掖了掖发丝,俯身低语道:
“乖,留聂钧在这儿守着你,朕才能安心。”
沈韫珠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当务之急是快些离开裴淮的视线,至于聂钧,留便留罢。
“好,妾身都听陛下的。”沈韫珠娇怯地松开了裴淮的衣袖,轻声说道。
裴淮见沈韫珠如此体贴乖顺,心中甚慰。在她额间轻轻一吻,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