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哪里有错?都怪朕不好。劳驾您收收神通,快些起来罢。”
沈韫珠搭着裴淮的手起身,不客气地坐进他怀里,哼道:
“您早这么说不就成了?”
“是。”
裴淮暗自磨牙,环住沈韫珠,低声威胁道:
“娘娘最好是盼着肚里这个能保您一辈子,不然等您生出它来,朕可就没这好耐性了。”
“孩子听着呢,您说话当心分寸。”
沈韫珠自不肯输了气势,忽然低头瞥见案上铺开的宣纸,笑问道:
“这便是皇上要处理的朝政?”
沈韫珠执起纸来,却见上面写了好几行字,细看下去都是斜玉旁的。
“当然。”裴淮也没拦着,自顾自地说道,“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沈韫珠忽然想起昭宁公主的闺名是便是个“璎”字,不由好奇地问道:
“皇上是在给孩儿取名?”
裴淮眼中含笑,微微颔首。
沈韫珠又转头看了两眼,觉着明显都是姑娘家的名字,便疑惑道:
“怎么都是给公主用的?”
“朕喜欢女儿。”
裴淮嗓音温柔,又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喜欢珠珠生的女儿。”
沈韫珠不禁抿了抿唇,原以为裴淮膝下空虚,该是盼皇子才是。可如今看他这样子,倒像是真喜欢公主。
“那万一是皇子……”沈韫珠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便嫌弃得名儿都不肯取了?”
裴淮失笑道:“怎么会?只要是珠珠生的,自然都是朕的宝贝疙瘩。”
见沈韫珠羞涩垂眼,裴淮心思一动,提议道:
“不如珠珠来拟几个?”
“皇子的名也是取斜玉儿的吗?”沈韫珠回眸确认道。
见裴淮点头,沈韫珠便顺手拿过滚落到案边的御笔。方才笑闹了一番,笔上的墨自然早已凝住。
沈韫珠懒得去研新墨,便只将笔横到唇边,轻轻舔舐了下笔尖,将墨润开。
并不是个多稀罕的举动,落在裴淮眼中却偏生令他心头一热。
裴淮被撩拨得心神不宁,温厚的大掌不规矩地贴上沈韫珠腰背。
沈韫珠笔尖一顿,警告地瞥了身后人一眼。
“妾身刚坐稳了胎,您可别乱来。”
“自然,自然。”
裴淮讪讪地收回了手,端起茶水猛灌了几口。
腰背不让乱碰,裴淮便忍不住摸了摸女子小腹,发觉依旧没什么弧度,不由纳罕道:
“不是都将将快三个月了,怎么还跟没遇喜前似的?”
“哪能忽然之间就显怀了?”
沈韫珠简直要被裴淮逗笑了,气呼呼地道:
“再说妾身都喝大半个月的汤水了,怎会和从前一样?妾身自个儿都觉得腰粗了不少。”
裴淮趁机上手丈量了一番,义正辞严地道:
“根本没有。”
沈韫珠感觉腰间发痒,忙拍开裴淮的手,“别打扰妾身给孩儿取名。”
“好好好,娘娘请。”
裴淮见好就收,抱臂环在身前,靠在龙椅上等着沈韫珠。
沈韫珠略想了想,很快便在一溜儿字下面写了个“珩”,而后又在旁边提了个“璟”。
裴淮垂眸看着,忽而笑道:
“都是好名儿,只是意思上还差些。”
沈韫珠攥着笔苦思冥想,闻言顿时不服气地挑眉道:
“不知皇上有何高见?”
裴淮唇角微勾,覆上沈韫珠的手背,引着她在纸面上书就一个“玠”字。
沈韫珠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不禁眉心一跳。
圭六尺二寸谓之玠*,为帝王祭天所执礼器。
寻常人家便罢了,帝王家的孩子用这么个名儿,总觉得他父皇别有深意。
沈韫珠放下笔,试图婉言谢绝:
“这‘玠’字会不会太大了些?皇儿怕是会压不住。”
裴淮从身后拥住沈韫珠,轻描淡写地说道:
“朕的嫡长子,取什么名儿压不住?”
人言皆道,情正浓时的山盟海誓如何能作数?
沈韫珠也没信裴淮,只半开玩笑地说道:
“皇上将妾身捧得这样高,是想瞧瞧妾身日后跌得有多重?”
沈韫珠抚着小腹,心里哂道:
算了,随裴淮怎么说罢。
说不定自个儿怀的是个公主,压根不用瞎操心这些事。
“珠珠这是在怪朕只会耍嘴上功夫?”
裴淮垂拢眼睫,恰好遮住了眸底的幽深晦暗,默默道:
“朕是当真想娶‘你’的。”
沈韫珠听罢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间不曾想通,裴淮语气中强调的不是“娶”,而是“你”。
裴淮想娶的,不是苏云珠,而是真正的她。
沈韫珠只觉得身旁一空,侧眸便看见裴淮忽然站起身来。
“皇上……”
沈韫珠下意识地想跟着起身,却被裴淮轻按着肩膀坐回去。
“你且等等。”
裴淮撂下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向锦裀绣屏后。
沈韫珠不明所以地等在原地,指尖不由紧张地搓着裙边儿。
没让沈韫珠等很久,裴淮很快便拿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裴淮将手中的锦盒推到沈韫珠面前,示意沈韫珠收下。
沈韫珠按捺着心头惴惴,将那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捧在怀里。
落到手中沉甸甸的份量,令沈韫珠微微一怔,心下忽然冒出了个念头。
沈韫珠讶然地看向裴淮,嗫嚅道:
“皇上,这是……凤印?”
裴淮颔首印证了沈韫珠的猜测,末了又欲盖弥彰地道:
“收着罢,省得你成天冤枉朕花言巧语。”
沈韫珠闻言垂下眼帘,没有作声,只是默默抱紧了怀里装着凤印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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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重华宫。
青婵在殿外仔细检查着尚功局送来的艾草香袋,忽然听见沈韫珠在里面轻声唤人。
青婵放下香袋,匆匆挑帘进去,笑盈盈地说道:
“奴婢本想着等会儿再进来回禀,却不想娘娘已经醒了。”
沈韫珠倦倦地打着呵欠,委顿在榻上,抬眼问道:
“方才外面是什么动静?”
青婵在银盆中净了手,这才过来解释:
“今儿个是四月三十,按宫中的规矩是要安挂五毒挂屏。”
“奴婢特意命他们轻声些,却还是吵着娘娘了?”
青婵蹙了蹙眉,替沈韫珠在腰后垫上软枕。
沈韫珠“唔”了一声,慢慢坐起身来。
“倒也不怨他们,本宫近来是忒贪睡了。”
青婵刚要笑着宽慰,却见画柳进来,指着妆台那边磕磕绊绊地道:
“那那那……那东西怎么在重华宫?”
沈韫珠侧身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许是金团儿来过,将匣盖拨歪了半边儿,此刻正隐约露出凤印一角。
“前几日从御前拿回来的。”沈韫珠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