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烟着意等了沈韫珠一会,眼下裴淮不在,她这个做皇嫂的自然要看顾着沈韫珠。
沈韫珠盈盈一笑,倒也没急着提自己晚间要回宫的事,只同秦婉烟并肩朝外走去。
秦婉烟从旁虚扶着沈韫珠,笑道:
“前些日子妹妹出宫一趟,带回来的那盏金银鱼花灯,昭宁看过很是喜欢呢。”
沈韫珠想起昭宁,不禁莞尔:“不过是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公主喜欢就好。”
“娘娘要操持端阳节事宜,独留公主在宫中可有不妥?”
沈韫珠略带歉意地问道,心想要不要晚上将昭宁接到自己这里照料。
“有劳妹妹费心。我已将昭宁送去了长信宫,有太后娘娘照看着,想来应是无妨。”
秦妃掩唇轻笑,目光却落在了沈韫珠身侧不远处。
只见有十来个手捧月季花盆景的小太监,正躬身垂头地从岔路口拐过来。
沈韫珠顺着秦妃的目光看去,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小太监脚步匆匆,神色间似有几分慌张,手中捧着的那盆月季花也摇摇欲坠。
沈韫珠心中微微一动,却恍若未觉般继续往前走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宫人们即将与沈韫珠擦肩而过时,不知哪名小太监竟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狼狈地向前趔趄。顿时连累得数人栽倒,手中的花盆也“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沈韫珠早有防备,在花盆落地的一瞬间便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往后退去,饶是如此,裙摆上还是被崩溅了几点泥污。
“娘娘!”
画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挡在沈韫珠身前。
“妹妹没事罢?”
秦婉烟也立马扶住沈韫珠,回身瞧向那个摔倒在地的小太监。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跪起身来,不停地磕头请罪。
“来人!将这群奴才押入宫正司仔细审问。”
秦婉烟怒斥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显然也不认为此事是巧合。
沈韫珠掸了掸裙摆上的泥土,温声道:
“娘娘不必担忧,妾身并无大碍。只是这衣裙弄脏了,怕是得回宫换身衣裳才行。”
秦婉烟见沈韫珠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却执意要亲自将沈韫珠送回去。
沈韫珠瞧了眼天色,轻声道:
“明月湖那边还等着娘娘过去呢。”
“不必理会她们。”
秦婉烟蹙眉,断然道:
“妹妹如今身怀六甲,这宫中什么事都越不过你的安危去。”
沈韫珠见状也不再多劝,只由着秦婉烟将她送回重华宫中。
待秦妃匆匆折回明月湖,画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娘娘,方才是谁要害您?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让他替您做主!”
沈韫珠侧眸看向画柳,拍了拍她手背:
“不必了,本宫心中有数。”
“娘娘觉得是谁?”画柳急忙追问。
“应当是令昭仪。”沈韫珠说道,“她下午故意不来,本宫便猜到她另有打算。”
“以为拦住本宫,皇上眼中便能有她了吗?”
沈韫珠知道自己有孕后,宫中之人心思浮动,只等着趁此机会勾了裴淮过去。
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上,沈韫珠难免觉得厌恶,眉宇间不由扫过一抹阴郁。
打量着今夜不甚明朗的月色,沈韫珠忽然计上心头。
“派人去知会秦妃娘娘一声,未免节下铺张,湖边的宫灯大可先熄几盏,等众人上了龙舟后再点也不迟。”沈韫珠神色淡淡。
“只是夜色昏沉,一时瞧不清人也是有的。”
沈韫珠意味深长地说道:
“记得提醒姚采女,待会儿可得盯紧了衣裳颜色,千万别害错了人。”
画柳望向沈韫珠的眼眸,顿时明白过来沈韫珠的用意。瞧见不远处青婵已提灯出来迎接,画柳立马屈膝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沈韫珠目送画柳离去,这才转身扶着青婵的手,一步步踩上玉阶,心底尽是冷戾肃杀之意。
姚嫔和令昭仪都盯着她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她发发慈悲牵个线,看她们狗咬狗才有趣儿呢。
第59章 兵不血刃
今岁端阳节办得热闹, 宫中上下皆能分到赏赐。只是这赏赐轮到秋阑宫时,早已经所剩无几。
破败的宫室外,一个吊梢眼嬷嬷扯着身边圆脸嬷嬷的袖子, 催促道:
“哎哟,咱们也赶紧去领了罢, 去晚了可就真剩不下什么好东西了!”
那圆脸嬷嬷却有些犹豫,探头探脑地往屋里望了望, 压低声音道:
“这屋子离不了人看着, 万一……”
“怕什么!”
吊梢眼嬷嬷不耐烦地打断她。
“门上不是挂着锁呢吗?那姚采女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见圆脸嬷嬷有些踟躇, 吊梢眼嬷嬷朝里头啐了一口,尖酸刻薄地数落道: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那可是端阳佳节!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 哪个不是风风光光地去明月湖伴驾了?也就她自个儿等着老死宫中罢,还连累咱们跟她在这儿耗命!”
吊梢眼嬷嬷叉着腰大骂, 全然不顾屋内姚采女惨白如纸的脸色。
姚采女眼中满是怨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撕烂那嬷嬷的嘴。
圆脸嬷嬷是个胆小怕事的, 见状连忙拉着吊梢眼走了, 只盼着快些息事宁人。
刚消停没一会儿,仿佛又有几名宫女笑盈盈地路过窗下。
“欸,你们都瞧见了吗?方才娴妃娘娘穿着那身鹅黄裙裳,便是天外仙子也不过如此了罢。”
“可不是嘛, 怪不得皇上如此宠爱娴妃娘娘……”
随着交谈声渐渐远去, 姚采女心中的恨意也如同野草般肆意疯长。忽然想起了堂姐前几日跟她提起, 如今苏云珠已然遇喜封妃, 在宫中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苏云珠,又是苏云珠!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头上?
姚采女越想越气, 越想越恨,忍不住猛地一脚踹在门板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刚弯下腰,却只听门外“啪”的一声脆响,原本牢牢锁住房门的铜锁,此时竟忽然掉落在了地上。
姚采女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吱呀——”
屋门缓缓被风吹开,露出一条漆黑幽深的缝隙。
姚采女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神色,忽然如大梦初醒。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苏云珠,哈哈哈哈……”
姚采女抹了把脸,猛地推开房门,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
明月湖畔,令昭仪站在柳树下,身上的鹅黄轻纱罗裙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在朦胧月色下,背影倒确有几分肖似沈韫珠。
令昭仪特意支开了身边的宫女,只身一人站在湖边,拢着缀珠面纱静静等候裴淮。
今夜她铤而走险,便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重新赢回皇上的恩宠。
宫灯尚未尽数点起的湖畔寂静昏暗,身后仿佛传来一串脚步声。
令昭仪平复着呼吸,激动欣喜之下,一抹薄红缓缓爬上面颊。
却说姚采女跌跌撞撞地跑出秋阑宫,一路抓着宫女问路,总算是寻来了明月湖。
姚采女远远便瞧见湖边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背对着她,虽看不见面容,但那身鹅黄裙裳在暗夜中却是十分显眼。
鹅黄,鹅黄……
姚采女躲在假山后,死死盯着那女子的金步摇在夜色中折射出点点星芒。目眦欲裂,忽然恶向胆边生。
随手从脚边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姚采女猛地朝湖边冲过去,狠狠砸在那女子的后脑勺处。
“苏云珠,你去死吧!”
“啊!”
令昭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后眼前一黑,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姚采女没有丝毫犹豫,反手用力,便一把将她推入了明月湖中。
“扑通”一声,令昭仪的身体重重落入湖水,顿时溅起一片水花。
鲜红的血汩汩地从女子后脑流淌出来,迅速与湖水交融。随着湖面泛起涟漪,那抹刺眼的血色很快晕染开来,映照着姚采女惨白的面容,显得格外癫狂。
去死吧!
你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