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他恶狠狠的瞪了商如意一眼:“晚点再跟你算账!”
说完,粗暴的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看身后,门框上钉着一支箭,箭尾还在微微的晃动,虽然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失了准头。
而是警告。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抬头看向对面的萧元邃,目光又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这兴洛仓城内房屋林立,又有各种险峻的山势作为依托,即便是此刻他目光如隼,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藏匿在暗中的弓箭手。
更何况,还是个神箭手。
但此刻,这个神箭手却将这里的一切都制在了箭矢之下,空气里那种紧绷感如同已经拉到满月的弓弦一般,虽然尚未崩毁,但所有人都有一种身为猎物的窒息感,甚至连王岗寨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而宇文晔的手下立刻冲上来前围在他的面前,以人身为盾。
宇文晔却淡淡的一挥手:“退下。”
“将军——”
“退下!”
那些人无法,只能咬咬牙,小心谨慎的后退了两步,但也不敢离他太远。而宇文晔抬头看向萧元邃,目光微微闪烁了起来。
“原来,你也留了一手。”
直到这个时候,萧元邃才将震愕的目光从商如意身上收了回来,他神情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又恢复了刚刚与宇文晔谈判时的那种神态自若,只是开口时,气息似有些虚浮:“这是,自然。”
宇文晔微微眯眼:“所以,你要做什么?”
“……”
“与我拼个鱼死网破?”
萧元邃又看了他身后一眼,那个小女子也有些惊魂未定,十分紧张的盯着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刚刚她被宇文晔粗暴的一抓,手腕上已经清晰的浮起了几道指痕,可以看得出,刚刚的宇文晔有多愤怒,只是那一瞬间,他甚至都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萧元邃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再看向宇文晔的时候,眼中有了一丝坦然,然后说道:“既然宇文公子都给了我一条路,那我又怎么能不给宇文公子一条路呢?”
宇文晔道:“这条路,你打算怎么走?”
萧元邃道:“我可以退出兴洛仓。”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全都急了,纷纷上前:“大当家——”
不等那些人说完,他一抬手就阻止了众人,然后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带走这里所有剩下的,活着的人。”
“……”
“他们是跟着我出来的。死了的人,是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不能对不起还活着的兄弟,我得让他们,再活着回到王岗寨!”
这话一出口,周围原本还有些不甘和愤怒的人突然又沉默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也都感到了一种陷落绝境的绝望,而此刻,他们似乎也只能等待最后的宣判。
宇文晔微微挑眉:“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他们这边的人倒是也惊了一下,连商如意都忍不住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他,却被宇文晔用力的伸手一按,险些将她按到地里去,商如意只能规矩的又缩了回去。
而萧元邃顿时轻笑了起来,道:“宇文公子,果然能看透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还要一百车粮食。”
宇文晔道:“二十车。”
萧元邃眉头一皱,但立刻就道:“八十车。”
“三十。”
“五十车!”
“可以。”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话说得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一切议定了。
而等到他二人说完,周围的人也已经无话可说,大家都有一种茫然之感,可在这个时候,谁都已经举不起手中的刀剑了。
生死已定,胜负已分。
萧元邃最后看了宇文晔一眼,苦笑道:“看来,我打兴洛仓,打得太早了。”
宇文晔道:“志在天下者,何时都不算早,也不算晚。”
萧元邃道:“若是不早不晚,又怎会有今日惨败?”
宇文晔看了他一眼,竟然很认真的回答道:“你只是,欠缺一点运气吧。”
萧元邃想了想,忽的一笑,道:“也许,我欠缺的不是运气,而是——”
他最后看了一眼宇文晔身后那个纤细的,仿佛弱不禁风,却在刚刚,要挡在那个几乎搅弄风云,足堪问鼎天下的男人面前的身影,眼中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作一点无奈的笑意,然后收回目光,淡淡道:“罢了。”
说完这些,他轻轻的一挥手。
虽然这个动作对周围的人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大家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在示意藏在暗中的花子郢,随即,众人就感到,空气中的紧绷感好像消失了,明明什么都没发现,但身为猎物的窒息感,从每个人的心头消散了。
这时,他们的身后突然来了一队人马。
定睛一看,正是穆先和几个身穿铠甲的裨将带着大队人马冲了上来,眼看着这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几乎就要拔刀,但立刻,宇文晔开口:“停手,让他们走!”
穆先等人一听,听了下来。
几个裨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看着宇文晔与那些人对峙,都担忧的道:“大将军,这——”
宇文晔道:“皇命是夺取兴洛仓,如今兴洛仓已到手,别的,就听我的安排。现在你们退开,也把外面的俘虏都押到山门去,再准备五十车的粮食,让他们带着离开,不得再伤害任何一人。”
那些人顿时明白过来,几个裨将领命,带着人转身下去了。
宇文晔道:“你们,可以走了。”
萧元邃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一拱手,便要离开。
可就在他们刚要走的时候,宇文晔突然又道:“等一下。”
那些人立刻又紧张起来,生怕他要反悔,好几个人又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却见宇文晔慢慢走上来,抬眼看了看他们身后,那些林立的房屋,奇险的山势,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那支还钉在门框上,示威的箭矢。
最后,又用力的瞪了商如意一眼。
宇文晔突然道:“告诉那个人,这一箭,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他!”
第223章 这个人,始终不是她的
傍晚时分,萧元邃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商如意是站在仓城最高处,那已经有些空寂的议事堂的大门口,看着那些人慢慢的退出仓城,身影再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渐渐没入了鹅毛大雪中。
寒风凛冽,又卷裹着四周浓浓的血腥气在这仓城内盘桓,那种深重的冷冽几乎要把这里所有人的血液都冻僵,虽然直到现在,她没有受一点伤,却不知为什么,周身虚软得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在这几乎要聚化成形的血腥气里。
就在她有些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扶着门框稳住自己身形的时候,她听到了周围那些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不一会儿,有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是宇文晔带着人,在城中清剿。
虽然大队的人已经走了,但难免有些藏匿在暗处的漏网之鱼,宇文晔将这些人全都清理了出来,又让人立刻打扫了各个关隘,将尸体抬走,再让人立刻重新清点粮仓,并且封锁了各个出口。
最后,他带着穆先和几个裨将回到大堂上,一边走一边说道:“让人去山下备马,我们立刻回城。”
穆先道:“是。”
他转身下去了,而那几个裨将也各自领命,带着他们的人下去重新镇守粮仓。
等到交代完这一切,宇文晔正好走到大门口。
之前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单衣,显然是为了方便行动,如今城内的危机暂时解除,也就不必再挨冻了,所以穿上了一件厚重的裘衣;虽是裘衣,却十分的朴素,没有半点装饰,颜色也是深蓝得发黑的,可因为穿在他身上,却反倒在简单中透着一股别样的贵气。
商如意一看,就有些移不开眼。
可再抬头对上宇文晔的目光,她立刻就移开了眼。
因为一看到她,宇文晔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那冷峻的目光,也跟刀子一样刮过她脸上。
商如意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宇文晔那幅对着自己怒不可遏,好像要把她撕碎的样子,直到现在,还令她心有余悸;而且,他之前说的——“晚点再跟你算账”,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他的“晚点”了?
但,商如意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俗话说得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于是,她主动上前,柔声道:“就要走了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但宇文晔也只是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明白过来她是以进为退,主动示弱,倒也没有再生气,只冷冷道:“怎么,舍不得走?”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天来回奔忙,肯定很辛苦,不要休息一下吗?”
“……”
“你的背后,还有伤啊。疼不疼?”
“……”
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关切的话,说得这么温柔,可宇文晔的心,还是禁不住的软了一下。
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他又沉沉的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的神色纠结半晌,终究叹了口气,道:“没事了。”
“那——”
“但我们不能再停留。”
“为什么?”
“我之前三战三败,虽说是权宜之策,但若真正计较起来,是够杀头的。如果不早日回到东都奏报战果,我怕——”
说到这里,商如意才恍然大悟过来。
是了,之前楚旸已经对宇文晔动了杀心,甚至已经在她面前开了口,虽然她冒险谏言,博取了宇文晔的一个机会,可这一次来,却又出现了宇文晔“叛逃”的消息,只怕寇匀良早已经把这个罪状告回了东都,若他们晚一刻回去,宇文家都要大难临头!
他们的确得尽快赶回去!
宇文晔又皱着眉头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提起这个,商如意忙说道:“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加害你,我担心你不提防,所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