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皇帝涕泪横流地怒喝,他夺过大监手中的拂尘,破空抽向李准脸颊。
第107章 究竟谁才是男小三?!……
梁邺倒在地上,啐出一口血沫子。他朝梁邵扬眉道:“我与善善……”
“不许你叫善善!”
梁邺一笑:“我与善禾,不日便要成亲了。”
成亲二字恰似轰雷掣电,猝不及防在梁邵脑海中炸响。他攥紧双拳,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是我妻!”梁邵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叠了又叠的红纸,是那日他与善禾复婚、自己写下的婚书。梁邵道:“我与善善才是情投意合,她是我妻!三年前是,现在也是!哥,你简直是疯了,才说出这样悖逆人伦的话!”
梁邺从地上挣起来,轻蔑笑着:“自写自画的婚书,如何算数?彼时她与你情浓,今朝与我意洽,又有何不可?”眼风移至善禾身上,“是罢,善善?”他朝善禾伸出手。
善禾愣怔着,她没想到梁邵会回来。今夜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善禾一颗心被揪着,再承受不住旁的煎熬。
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要让她夹在两个人之间难堪呢?
倘若一年后回来,她还能悄没声了结了梁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那样,继续粉饰太平。现在他回来了,他亲眼看到她如同荡.妇一般,游走于一对亲兄弟之间。她甚至还怀着他的孩子!
思及此,善禾更如万剑攒心,蹙眉道:“你为什么回来?”
梁邵登时噎住。为什么回来?他巴不得早日见到她!他眼睁睁看着善禾淡漠的眼神里现出一点情绪,愤怒的、怨恨的,却丝毫没有从前见到他的欢欣。
梁邺冷眸打量着他们。还是忘不掉他么,善善?还是一见了他,便方寸大乱了么,善善?梁邺眯了眼,声气渐冷:“善善。”他伸出的手尚在空中,并没有收回的意思。他端看善禾接下来的决定。
“善善……”梁邵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想我回来吗?”
“不想。”善禾立时追上话。她往前一步,将手放在梁邺掌心。
如何不想?那会儿她走投无路,梁邺步步紧逼,吴天齐流产,米小小要和离,闻姐儿和响哥儿每晚睡前都哭着要爹娘,她如何不想他回来?她什么办法都没有,她一点权力都没有,还顶着官奴的身份,只能苦熬着,希冀他出现,陪她与梁邺说清楚,将一切终结。他在哪里?
她怀着他的孩子,独力撑着那小小院落,被梁邺威逼胁迫时,被世事煎熬着时,他在哪里?
他在北川寄来薄薄一张纸!他在信中说再等他一年!他说若没有他的音讯,她可另觅良姻!
一年啊!她得独自面对梁邺,她还得独自把孩子生下来。倘若她计划失败,梁邺没死,怎么办?倘若她教人发现,入狱了,怎么办?孩子还生吗?
善禾心里酸胀得厉害。
她的手甫一落在梁邺掌心,他立时收拢手指,牢牢包裹住她,而后往回一抽,善禾整个人跌入他怀中。他揽着善禾的肩,觉到一场盛大的满足。于他而言,这是今晚唯一一件好消息。梁邺朝梁邵一笑:“看清了吗?我与善善,情投意合。”
梁邵目光直接越过梁邺,落在躲他身旁、低眉顺眼的善禾脸上,他高声道:“善善!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扬起那份婚书:“这是你亲手写的,不作数了吗?我们在一起的那两个月,不作数了吗?而况,为什么是他!他是我阿兄啊!你这样,你让我怎么办!你让、你让梁家怎么办!”
梁邺把善禾护在身后,平声道:“阿邵,是我,先动的情;是我,求娶的她。所以,是我不顾你的脸面,不顾梁家的脸面,强行与善善在一起。你不必怪她,这一切与她皆无干系,皆是我的意愿。千错万错在我,有什么你冲我来就行,不要吓到了善善。”
梁邵胸膛剧烈起伏,此刻气得要发疯。他咬紧牙关,指节绷得直响,强自压抑着。
“闭嘴!”梁邵朝他吼道,“善善,善禾,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变心了?如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我又算什么?还有,还有你怀孕了!是不是梁邺强迫你,你怀了孩子,不得已才跟他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勾搭你的?”
“梁邵!你不要胡言乱语!”梁邺亦怒道。他转过身,搂住错愕的善禾,温声:“别害怕,我会跟阿邵说清楚的。”
这温存体贴模样,看得梁邵眼前阵阵发黑。他大步上前,一掌劈开梁邺的手,而后立时拦在善禾面前,格开梁邺。他眼睛发红:“阿兄你又算什么?就算我与善善的婚书没有过官契,好歹我们也有!好歹是她亲手写的!你算什么名分?你有什么资格?你现在说破天了,也与她毫无干系!我与我娘子说话,再不济她也是前妻!你算什么?她是我梁邵的妻子,官府认的、祖父认的梁二奶奶,你算什么?”
梁邺一怔。他确实,好像什么都没有……
梁邵忙又转过身,握住善禾的肩,声气急促:“善善,你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跟大哥在一起?这个孩子又算什么?”
善禾抬起眼,一行枯泪无声流下:“梁邵……我与阿邺……”
“不许这么喊他!”梁邵愤愤。
身后的梁邺,抱臂望他:“梁邵,你何苦逼善善呢?”
梁邵不理他,只把声气放得更软:“善善,我知道是我不好。与你约定好三个月,我擅自拖延归期,是我的不对。可是,可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梁邵,你别说了……”善禾终于开了口。她怕梁邵再说下去,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得动摇。她是不可以动摇的,过去在梁邺手底下受的搓磨,她不容许自己放弃。于是,善禾咬下唇,硬声道:“我与兄长,情投意合。阿邵,是我变心了。”
梁邵顿觉浑身僵住,他惊愕地望着善禾,渐渐松脱手,攥紧拳,咬在齿间。很快,手背上的薄薄皮肉,留下一弯月牙儿似的齿印。
善禾不敢看他:“我和兄长,早就在一起了。”她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松,“我确实是生气你无故拖延归期,可是跟兄长在一起,是我深思熟虑过的。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梁邵,你扪心自问,论才学、论地位、论样貌、论名声,他哪里比不上你?”
善禾忍不住流泪:“大哥多好啊。那两年,你不跟我讲话,你大婚头一夜就写和离书给我。每天晚上从寿禧居回到漱玉阁,要么你在外宴饮没回来,要么你躺在床上看书,也不理我,像陌生人那样。你跟我关系不睦,府里下人也觉得我是软性子,说我跟他们一般身份,都是伺候人的,我说话,他们从来也未必听。偏偏祖父看重我、要我好,他要我来当家,我硬着头皮立威,背地里挨了他们好多骂,你没给我撑腰!都是祖父和大哥帮我!”这些事善禾原本都释怀了,这会子假话露真情,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受,她一壁说,一壁抬手背抹眼泪。
梁邵是半点脾气也没了,他垂下头,眉心皱得紧:“我……我后来不是改了么……”他伸出手,要给善禾拭泪,抬到一半,却被梁邺紧紧箍住腕子。
“那我在那时喜欢大哥,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善禾哽咽道,“我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我知道我配不上大哥这样的人物,我也知道这悖逆人伦,我还知道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祖父对我的看重。”
莫论梁邵听了这话,气得额角青筋乱蹦哒。梁邺亦愣在当场,回过神来,他立时近前一步,把梁邵搡到一边,握住善禾的肩,抑不住地喜悦:“真的吗?善善?还在密州时,你就这样想了?所以当初你不愿意,皆是因为这该死的人伦纲常?皆是你不想对不起阿邵和祖父?”
善禾目向地面,噙泪嗯了声。
“善善,你实在不用在意这些什么规矩体统,既然有情,为何不能在一起?祖父当初也是让你在我们二人之间选,你如今选了我,并不算辜负他老人家。”
梁邵浑身发抖,他正要开口,钟粹宫外忽响起一阵甲胄之声。未久,两列兵士手举长枪鱼贯而入,一员银甲将军提槊走了进来。
梁邺眯眼:“徐维?”
徐维掀起眼皮,瞥了眼梁邺,吩咐手下道:“诛逆贼,清君侧!”
两队兵士立时剑拔弩张,提刀斗将起来。
梁邵以脚尖挑起红缨枪,卸了背上青霜剑,丢给梁邺:“咱们的账,没完!”说罢,他提枪拦在徐维面前,枪头直指徐维面门:“哪里来的老匹夫!”
徐维横眉怒目:“竖子小儿!仅凭你这逆贼,也敢拦我东南大军?”
梁邵冷笑着:“少间便教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腕!”他提枪冲上去,与徐维缠斗在一处。
皇帝、李准皆步出内殿,立于丹陛之上俯视底下蓬乱战局。李准脸上红痕未褪,他叹道:“儿臣从未存心谋逆,所求不过东宫之位。您何必把徐家也牵扯进来。”
皇帝冷声道:“你联合了裴家,联合了北川军,朕若不密令梁邺召徐维勤王,今夜安有生机?”
“朕只是没想到,你连贤妃也不放过!”
“原来您早就知道……”李准渐渐收敛起方才痛心模样,他亦恢复平静,“可若不是您的默许,贤妃会死吗?”
皇帝瞪圆双目。
“而况父皇便是请来了徐维,他能斗得过梁邵吗?”
丹陛之下,三四十个回合过去,徐维渐逐渐落了下风。
李准声气更冷:“东南军镇守金陵、天杭、姑苏等地,此悉烟柳繁华之所。徐维在金陵的温柔乡里泡了这么些年,哪里比得上刚刚从北川打仗回来的梁邵?”
他虽立在皇帝身后,却更像统筹全局之人:“父皇,儿臣再告诉您一遍,儿臣反的,只是二哥,仅此而已。今夜过后,您依旧是皇帝,是大燕之主。”他目向梁邵,“在得知您派梁邺下金陵时,儿臣心里便动了个念头。裴家、徐家,系高祖皇帝打江山时传下来的开国功臣。大燕传承了这么多年,他们两家煊赫了这么多年,高祖皇帝的丰功伟绩也被人念叨了这么多年。每一任大燕皇帝继位,皆要祭拜高祖皇帝。后面的君王再怎么样,似乎都难以绕得开高祖。难道父皇没想过与高祖皇帝并肩吗?”
皇帝一怔。
“可如今这年头没有战乱,如何建立千秋基业?”李准继续道,“儿臣便想着,现今徐家之中,会打仗的也不过那几个,兵法用得如何,却也难说得很。不若趁此禁书案的时机,让徐家彻彻底底退下来,再把裴家调去金陵。”
皇帝沉吟着:“那北川呢?”
李准一笑:“可不是还有父皇亲自扶植的梁家吗?”他阴恻望着角落里护着善禾的梁邺,“自去年起,父皇查办无极场,打击世家,扶植梁邺——”
“呵。你耳目倒是多。”
“儿臣不过是为了父皇分忧。”李准顿了顿,“京都的世家,多是文臣,打来打去,儿臣总觉得不对。这次见到徐家、裴家,方晓得从前错在何处。但凡一个政权立下来,总少不得军队。文官的笔头再厉害,也敌不过梁邵那一杆枪啊。真正要打的世家,合该是这些将门才是。”
皇帝难得睨他一眼:“军队一动,整个大燕都得乱。”
“徐家的罪已定了,他家的花架子,今年便能烧个干净。梁邵兄弟尚年轻,裴梁两家的更替,一时也不必着急,徐徐图之便是。”
皇帝牵起嘴角,这个他一直喜爱的儿子,这个他也厌恶着的儿子,实在是太像他了。他转过脸,沉声:“你是要朕起这个头,等来日你做了皇帝——”
李准忙跪下:“儿臣不敢。”
皇帝冷笑:“等来日你做了皇帝,真真正正地把梁家扶上来。是罢?”
话落,底下的梁邵已擒住徐维。
皇帝转过脸,目无情绪:“高祖皇帝时有将军王。这些年海晏河清,至多也不过是大将军之位。梁邵在外有孤身挡百余敌众的事迹,对内,他如今又生擒徐维这个大将军。李准,你手底下,也要出个将军王了。”
“是父皇赏识梁邵。”李准敛眸,“若能将梁邺一并扶起来,兄弟二人文武相济。父皇,这可是比肩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千秋之业啊。”
他迟疑道:“只是……”
“什么?”
“他们兄弟俩,如今似乎为了一个女人,起了阋墙之祸,打起胭脂官司。”
第108章 “你再拒绝,我就继续……
皇帝凝目望去,只见梁邺护着一女子,辞色关切急慌;梁邵擒了徐维之后,眼光却时时瞟向角落二人,面色阴沉。皇帝冷然一笑,瞬间明了李准的意思。他今夜连贤妃都敢杀得,岂会在意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女人?
皇帝平声道:“不要总是轻易动杀人的念头。”他侧过脸,眼中闪过轻蔑,“否则你失去的,远比你得到的要多。”
“这妇人既碍不着梁家兄弟前程,由他们自家料理便是,你不必插手。”
李准沉眸目向丹陛下的三人,硬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次日,裴显大将军押上林苑的太子、朱贵妃并一干朝臣回京,皇帝颁布圣旨,太子暗通罪臣徐维,图谋不轨;三皇子李准偕裴显、梁邵等人护驾有功。遂废太子为庶人,徐家男丁下狱,女眷没入教坊。裴显赐金万两,晋随国公;梁邵赐金千两,擢三品神策军将军,封护国县伯。
同年腊月,上立李准为太子,入主东宫。又调裴显侄儿执掌东南军权。
此为后话。却说如今宫变事定,善禾与梁邺被迫困在宫中一夜。梁邵因系主事将领,调度各方,无暇他顾,连善禾的面也未再见过。直至次日朝臣返京、废太子诏书颁下,梁邺与善禾二人方得返家,梁邵仍被留在宫中参赞机务。
善禾因昨夜目睹贤妃之死,心下惶惶然,饮食不振,寝不安枕。梁邺便时时陪伴左右,用膳时亲自喂她,就寝时衣不离榻前半步。
黄昏时分,善禾不思饭食,独个儿卧在榻上,满头青丝披散鸳鸯枕,整个人小小地拥在芙蓉被下,把一张脸衬得雪玉似的清丽白皙。梁邺坐在榻沿,握着善禾的手,反复摩挲着。二人沉静地四目相望,梁邺先开了口:“从昨儿至今水米未进,仔细饿坏了身子。”
善禾却笑:“我倒是想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见了饭食,竟觉得犯恶心。”
“这是把害喜的症候又勾起来了。”
“正是这话。”善禾静静看他的眸子,“不若大爷陪我说说话。”
梁邺听了,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见善禾有心与他说话,这才缓声道:“我正想问你,昨儿夜里你跟阿邵说的那些话……”
“半真半假。”善禾面带诚恳,“我既决定同你在一起,何必再去吃他那回头草。否则,既对不住他,”她深深望他一眼,“更对不住你。”
梁邺唇瓣微扬:“果是你真心话?”
善禾伸手作发誓状:“此话若假,我薛善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