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嫣一喜,美眸含泪。“大哥,有你在,嫣儿总算不是孤立无援了。”
萧袭月,就再容你多得意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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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将军府上下都在准备过年。这一个年,过得与往年似乎大为不同了。不同的不是别的,而是多了一个萧袭月!还有这一年来,那惊心动魄的几场冲突!另外,还有一个不同——三姨娘林氏母女也不在闭门关在秋风居里做隐形人,也偶尔会出府走动,团年也少不得她们。
各个人心头,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香竹园中,香鱼与萧袭月说了一个奇怪的事。
“小姐,我发现那三姨娘每次出府,都会去一个糕点铺子买糕点。锦绣也去过几回那铺子。”
“哦?那小糕点铺子大小如何,生意可好?”萧袭月一边整理着白狐毛披风,一边听着香鱼说。
香鱼拿出一块牛皮纸包着的糖糕来,打开来分出一块给萧袭月尝了一尝。
萧袭月吃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这种过于甜腻的糕点,富贵人家的大凡都不喜欢吃的。锦绣去买,定然不是萧华嫣的吩咐。”萧华嫣那般讲究的人,不是府中宫中大厨做的东西,只怕是吞咽不下去的。
“那铺子十分不起眼,铺面简陋,也没什么人买。今早上三姨娘进去许久才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且上回我还发现,郑氏身边的平灵,竟然也偷偷跟在锦绣身后,似乎也是跟踪她的。”
早觉得锦绣有些不对劲。她身上一定有秘密,还多半与三姨娘有关,而且,是郑氏十分害怕的秘密。
会不会就是那当年那什么火烧村庄的事?
萧袭月心头有了些计较。
萧袭月特许香鱼少做些丫鬟的事,与杨霸山学一些拳脚功夫。香鱼手脚利索,脑子灵光,又有那小偷儿都望尘莫及的家传本事,就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实在太浪费了这好好的一块料子。
同为丫鬟的冬萱就酸了,眼儿巴巴地望着,唉声叹气。
萧袭月点了点冬萱的额头。“你啊,脑子直得一根筋,好好的将女工的本事练习好了,将来我将你许配个好人家。”
萧袭月说完瞧了一眼院子里正在耐心教香鱼的杨霸山。
冬萱脸儿一红。
“哎呀,冬萱要一直跟着小姐,谁要嫁那凶神恶煞的莽汉了!”
杨霸山循声看来,瞧见冬萱,扯开个嘿嘿的笑意。
萧袭月忍俊不禁,心里却有些叹惋。冬萱脑子不比香鱼那般计算多,今后她的路必然凶险非常,留冬萱在身边,只怕是会害了她,不如时机到了的时候,替她寻个好归宿,平平常常的过了一世,也好过在这看似荣华锦绣的壳子里,日日活在明争暗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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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萧袭月让颜暮秋特意去那铺子蹲守了好几日,终于又有了新发现。那铺子也是奇怪,竟然似专门吸引富贵人家的。还有国公府的人,也在出入。
铺子的老板,还是外地人。平京话虽说得顺溜,但还夹杂了外来的口音。
萧袭月亲自去了一趟,买了几块糕点,特意与那糖糕铺子的老板夫妇搭了话。
“姑娘也是将军府的?”那老妇道。
那老妇挨了老翁一眼,才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萧袭月抬了抬眼。“也?这么说来,咱们府中还有旁人与我口味一样了。你倒是与我形容形容是什么模样的,喜欢吃什么,我正好顺便捎几块回去。”
“没有没有,俺们这小铺儿哪里伺候得了这么多金贵得客人,姑娘能喜欢咱们的糕儿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老妇笑呵呵的蒙混,老翁也装聋作哑。
一双老人倒是和善淳朴,不似坏人。
萧袭月从小铺子里出来时,正好看见那连忙隐进人群的一个人影。呵,想来是郑氏派来一直监视这小铺子的人。此番看见了她,回去定然会告诉郑氏。
萧袭月来此,其中一个目的,也是让郑氏恐慌恐慌。虎豹逐鹿,等候的便是鹿慌乱之下出错,一举咬住脖子!
这回,她也来享受一番那追逐的乐趣。这一趟出府收获不小,那对老人虽然守口如瓶、死不松口,但是她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双老人那平京话中夹杂的地方音,她在三姨娘林氏口中听过。如此说来,那双老人很可能与林氏相识,且是同乡。按照郑氏的手段,定然不会放任那糖糕铺子这隐患在那儿。既然放纵着,定然是因为那铺子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她也还在顺藤摸瓜的打探。
那郑氏也还在打探的秘密,会不会跟颜暮秋查到的那国公府出入的人有关呢?
林氏一个边陲乡野出来的村妇,有怎会和国公府的人牵扯上关系?
疑问还太多。
萧袭月直觉,若将这些疑问查个清楚,郑氏,乃至那什么国公府都会有□□烦!郑氏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拔了她,而今,她也想要拔了她了!
太后让她掌控将军府,那便以郑氏开刀吧!若拔去郑氏,高太后对她定然更加器重。她需要更大的权力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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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人影就是郑氏派去的,萧袭月前脚一回香竹园,那人后脚就混去了暖颐园,将萧袭月去糖糕铺子之事告诉了郑氏。
郑氏满面阴沉,将一众人都谴了下去,独留下陈妈妈。
陈妈妈忧心忡忡。
“夫人,那小贱蹄子竟然敢主动出手,真是得了一点太后的恩宠,就敢爬到太岁头上动土了!”
萧袭月可不是得了一点恩宠那么简单!郑氏眸中满是凝重之色。“那丫头有了三皇子作后盾,又腆着脸替太后办事,如何不胆大。只怕,这回她是要出手与我较量,好在太后面前邀功!”
陈妈妈听了心惊不已,虽然嘴里骂着萧袭月小贱蹄子,可是心里头还是对那城府深沉的少女感到畏惧。
“夫人,那这回可如何是好?那糖糕铺子竟然有国公府的丫鬟出入,只可惜那丫鬟走得太急,平灵又不认识国公府的人,不知道是哪房的。”
郑氏紧抿了有浅浅皱纹的唇,尽是狠辣之色。
不管如何,不能再放任下去。她没查出来,也定然不能让萧袭月查到半点东西!否则,那便是大大的不利!
郑氏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黑衣人,都是郑氏自己养在府外的死士,轻声秘密吩咐了一道命令。
那黑衣人得了令,迅速消失。
一切在秘密中进行,连萧华嫣、萧长文都不知道这事,当然,兄妹二人正忙着“计划”江南之行的圈套,纳萧袭月的命,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母亲这秘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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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团了年之后,各房姨娘都有几日回娘家的假。郑氏一房回了国公府,四姨娘田氏、萧玉如母女回了日渐破败的淮阴侯府,潘氏、萧玉莲母女回了平京富贾潘府,三姨娘林氏、萧玉屏母女无处可归,留在府上。萧袭月自然也是留在府上。
萧玉屏穿着简朴,有几分农家的味道,身上没两件儿金银首饰,与人撞见,也是浅浅淡淡的,打完招呼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萧袭月与萧玉屏碰见过几回,有心聊聊天,探探虚实,可萧玉屏却是如同蔫儿的青蛙一般,捅一下,蹦一下。萧袭月本以为萧玉屏不善言辞,有些木讷,可几回下来,她却觉得,萧玉屏此人似乎并不笨,不但不是不善言辞,反而是深知言多必失,故意装作木讷寡言,让人忽略,以自保。
林氏母女如同夜明珠不进油盐,从这母女口中没有问出什么名堂、破绽来。看来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去查。
三皇子府派了个小厮急急的跑来将军府给萧袭月送了封书信。那信上没有说什么大事,就说,秦誉生了寒病,让她去帮他治治。再而,就是秦誉那厮抒发了一番责怪,责怪萧袭月近来一直不去看他,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一月余,萧袭月忙着查郑氏的把柄、收集证据,确实忙得很,没心情顾他。再说,大过年的,总跑来跑去也是不太好,上官娉婷一直盯着她,想抓她作风问题让她老爹参她一本呢。子啊说,左右再过月余,两人就要天天对着、下江南去了。
秦誉让萧袭月傍晚去见三皇子府,反正离得不远,也方便。
萧袭月不打算去,回了一封信,交给那小厮,还赏了一锭银子。
“日后三皇子病没病的,你如实告诉我,别当我是傻子来唬!”
小厮略诧异,心说,这萧四小姐真是聪明,没看见人都能知道他家主子是装病的。
今晚恰好有事,她不能离开。
夜将将暮下,外头黑得朦朦胧胧的,颜暮秋带回一个老妇,回到香竹园,人不知、鬼不觉。
萧袭月越发发现,颜暮秋这铁板俏郎官儿武艺越来越精进了,自上回她险些丧命猛兽之口,他未能相救,颜暮秋练功就十分勤快。
老妇衣裳被烤焦了半面,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擦伤和炭灰!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惊魂未定,此番看见萧袭月,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前些时候去她铺子里买过糖糕的,惊恐而愤恨,颤抖着苍老的手,直指萧袭月鼻尖儿——
“啊!是你?是你要烧死我们?”
萧袭月让香鱼搬过来一把椅子,给老妇坐,老妇却是个硬骨头,呸了一口,打死也不坐!
“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烧死了我们全村三百多口人不算,现在连我们这两个一把年纪的老人都不放过、都要烧死!简直泯灭人性!!”
一场火,让老妇想起十多年前之事,新仇旧恨一并迸发,愤恨得浑身颤抖。当年,他们老夫妇二人正好出远门走商卖糖糕,那夜没能回家,不然哪里还有命!
“你误会了,放火的不是我。救你的,才是我。”萧袭月语气十分淡然,并不因老妇的咒骂而生气。“你们的仇人,恰好也是我的仇人,若你肯说,我可帮你们报仇……”
萧袭月势在必得,那老妇人闻言,心下有些动摇。守口如瓶十多年,而今才初初过了大年,她的老伴儿就被毒杀,毒杀不算,竟然还要放火毁尸灭迹!
老妇犹豫再三,但看萧袭月态度诚恳,眉目并不像恶人,此番又救了她,才犹豫着说了出来……
十五六年前,那边陲村子里有个采药女,名叫林白霜,人唤林六娘。一日,林白霜救回一个身负重伤、穿战服的男人,那男人本已是垂死了,却没想到被林白霜救活了。二人在村里拜了天地,成了结发夫妻,而后那男人被以对士兵恭恭敬敬的接走,再也没回来。
林白霜在那男人走后,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左等右等,却不见那男人回来,又过了许久,孩子出世,林白霜家徒四壁、走投无路,离家去找那男人。再没几月,一场大火,将整个村子烧成灰烬!官府来查了一遭,不了了之,以天干物燥,林野失火连带将村子也一并烧了之名了结。三百多条人命,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没了!
老妇说着,字字血泪,老泪纵横。她口中的林白霜,便是林姨娘。
萧袭月虽同情,却也没有了少女时那样同情得恨不能为人流泪的激愤。一旦牵扯到皇廷、贵族,狠毒惊心之事越是多。她看得并不少了。
“那你们夫妇二人为何又来到了平京,可是因为林姨娘给你们谋的路子?”
老妇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吞吐。萧袭月看出来,老妇说得并不详细,显然还有顾忌,也不着急催促,只道:
“三百多口人命,还包括你们的儿女,都蒙冤而死。我萧袭月可以向你保证,若你讲出实情来,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老妇老眼中惊了一惊,不可置信道:“你,你就是前些日子平京城里头说的那千岁东阳乡君,萧袭月?”
香鱼接过话:“正是我家小姐。连暴戾太子都在我家小姐手里栽了跟头,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说出来了,咱们才好帮你。”
老妇终于露出了信任之色,萧袭月她听过。这两三月来平京城中提起的,无不称赞。虽然身处富贵之家,却爱护百姓,心底善良。
“说,老身都说……”
……
萧袭月将这一切听了个仔细,完了之后让颜暮秋将老人连夜带去东阳,安置下来。
原来,当年这对老夫妇并不是来投奔林氏的,遇见林氏,纯粹是巧合。他们来平京的真正目的,是报仇!那烧杀满村三百多口人的头目,竟是郑国公府的二爷,郑建宽!
真是好贼的胆子!
萧袭月本在疑惑,这夫妇二人是如何有能耐查到那烧杀满村人的是郑建宽时,老妇犹豫一阵之后,还是和盘托出。
郑建宽从村中带走了个女子。那女子留下了线索,目的是让人替这村人报仇的。夫妇二人家破人亡,仇恨滔天,看见了那线索,哪能放过!是以,一路寻了来平京。
萧袭月思量着,嘴角翘起笑意。捏着郑氏的把柄,让人如何不开心?郑氏在将军府顶着良善仁德的面具,一边受人崇敬,一边做着伤天害理之事,让她报应,想想都让人兴奋!呵。
这双老夫妇来了平京十多年,却没有真正的实施报仇计划,一来应是如老妇人所说的,观之国公府、将军府势力、权力之大,心生胆怯,二来,只怕是因为那被国公府郑二爷带走的女人改了主意。这后面这条,老妇人说的含糊,可萧袭月混了两辈子,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女人的心,就是那么容易软弱、容易心软。
郑二爷能背着妹妹带走那女子,定然是瞧上了她。那女子虽然暂时因为要报仇和审时度势,委身于他,但久之,怎能不暗生情愫?贵族公子哥,疼起女人,那魅力一个农女哪里抵挡得住?
萧袭月凭着前世的一些回忆,朦胧记得那郑二爷府中有几房妻妾,只是那女子究竟是哪一个?她方才问老妇,老妇如何也不肯说,定然是怕连累了那女子。看来,郑二爷也是将那女子的身份隐藏得极好。
这回郑氏回国公府,必然也是有打探之意。
萧袭月唇角染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