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天的事,顾家整个都死气沉沉的,骆氏和小骆氏都言没有胃口,不必聚在一处吃饭,姜姮的饭遂也送来了房内。
姜姮自也乐得清净,饭毕,在院中花架下纳凉,听到西序院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姑娘,大夫人要把夏姬和苏姬发卖了呢。”春锦小声说。
姜姮愣了愣,淡淡“哦”了声。
“夫人,夫人,救我们!”
夏妙姬挣脱开来,一路哭喊着求到了姜姮这里。
其后,小骆氏带着几个壮硕的家奴赶了过来。
“给我绑了她!”小骆氏并不惧怕姜姮,怒喝道。
夏妙姬躲到了姜姮身后,对她哭求:“夫人,求您救救我们吧,从前是我们不懂事,您要打要骂都随您,别叫人把我们卖出去,她要把我们卖去南昆仑,那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夏妙姬看得出姜姮性子温良,昨夜既然肯出言帮苏兰薰,必是有些可怜她的。她们在这府里,也只能求她了。
“弟妹,这两个婢子窝藏媚药,□□家宅,我处置她们,你有意见?”小骆氏见姜姮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没有让出来叫家奴们去抓人的意思,想是有意干涉,故意这样问。
姜姮沉默了会儿,想到昨日苏兰薰被人逼迫的无助样子,若她果真袖手旁观,只怕两人很快就被磋磨死了。这个夏姬手段多,或许还好些,那个苏姬,软弱本分,根本没有自保的手段。
“嫂嫂,她们原来都是凝和院里的人,夫君虽然把人挪出去了,却没说过可以发卖,一切等夫君回来再说吧。”
小骆氏昨夜没能保下自家妹妹,心里恨极了夏苏二姬,总觉得是他们把人带坏了,昨夜就想发配人,怕顾峪护着才没有动作,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里还会等着顾峪回来再说?
“弟妹,你管家还是我管家,你是主母还是我是主母?你要处处与我作对,那你就去告诉三叔,让你来做这个主母,他只要答应了,我二话不说,什么都不管了,全听你的!”
小骆氏自认有婆母撑腰,一时半会儿丢不了这个位子,也敢撂话。
姜姮不语,似乎真的在想她的话,最后竟然微微点头:“也行,那劳烦嫂嫂回去稍候,等我问过夫君了,他若不同意,您再继续处置二人。”
说罢,就差人去给顾峪报信。
“你敢!”小骆氏没想到姜姮还当真了。
“嫂嫂,话是你说的,我也确有此意,还是请您回去稍等,一切等我问过夫君再说吧。”
小骆氏气得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自量力,竟想做这个主母?一个要和离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三叔会叫你做主母?”
“会不会的,总得问过了再说。”姜姮本来就是要与她争执拖延时间,遂迎着她的话,平静地说道。
“那等你做了主母,再来管我吧,现在我要处置这两个婢子,你若一味阻拦,别怪我连你一块处置!”小骆氏气急了,也不管什么体面,指着姜姮鼻子怒声威胁。
“嫂嫂打算,如何处置她?”
踏着低沉如云中暗雷的声音,顾峪进了凝和院,阔步而来,在姜姮身旁站定。
几个抓人的家奴自觉地弓着身子退去院门外。
小骆氏的气场一下子就怯了,眼睛一红,哽咽道:“我敢怎么处置?我又不像别人,有夫君护着,怪只怪我没有福气,夫君死的早,被这样欺负……”
顾峪对长兄之死有愧疚,觉得是自己贪功冒进害了兄长性命,听小骆氏这般说,脸色变了变,压下些冷厉,说:“到底何事让嫂嫂如此动怒?”
小骆氏遂把姜姮阻拦她行事、扬言要做主母的话说了,末了道:“那两个婢子窝藏媚药,□□后宅,居心不良,我处置她们有错么?”
“你夫人百般阻拦,她是不是早就不服我这个主母?”
顾峪默然片刻,沉沉开口:“骆辞品行不端,以后再不能帮嫂嫂分担了,想来嫂嫂近几个月还要操持她的婚事,确实分身乏术,那就,让我夫人暂时掌管诸务。”
小骆氏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姜姮也愕然失色,怎么,还真让她管家啊?
“成平,你随大夫人一起去,这两日办一下交接之务。”顾峪直接吩咐道。
小骆氏失魂落魄,哪里还有空管夏苏二姬,呆呆怔怔地走了。
明明是白日朗朗,院内却是一片寂寂。
“那……你看看,到底如何安置夏苏二人?”姜姮想,先处理罢这事,再说主母之事。
“你处置吧。”顾峪无意多管的意思。
姜姮抿唇,让她处置是什么意思?这二人到底伺候过他,一日夫妻百日恩,轻了重了的,她怎么把握?
想了想,姜姮命人也召来苏姬,对她二人问:“你们还愿意留下伺候国公爷么?”
不等二姬回答,顾峪已经皱眉望来,她动得什么心思?
“不留。”顾峪沉声说道。
夏妙姬轻轻抬眼,看了下顾峪,想了想,对姜姮说道:“妾和苏姬都是伶人出身,知道很多恩宠其实都是逢场作戏,国公爷从未在我们那里留宿过,想来从没有叫我们二人留下伺候的意思。”
话虽隐晦,其实就是对姜姮表忠诚,她们从不曾承恩,也不会留下。
姜姮微微愣了下,瞧了顾峪一眼,却也不做深究,只问夏苏二人道:“那你们的意思呢?”
夏姬说:“我出自吴府,不知吴大人还会不会再叫我回去……”
姜姮看向顾峪,让他去周旋的意思。
“好。”顾峪答应。
“你呢。”姜姮问苏兰薰。
“我……我不知道……”
便是在吴府,苏兰薰也不如其他人得宠,这次回去,境况不会好多少,不过换一个地方被欺负而已。
“于你二百贯钱,你回家去吧。”顾峪也看出姜姮更偏向袒护苏姬,怕她又说留人的话,这样说道。
苏兰薰摇头:“我不回去……”
顾峪不耐烦:“那你想作何?”
苏姬本就胆小,听着人有些生气了,头埋得更低,啪啪掉泪。
“你……”凶什么!
姜姮很明白苏兰薰惊弓之鸟的处境,嗔目望了顾峪一眼,终是没有当着两个姬妾的面与他顶撞。
转而温声对苏姬道:“我的香行里需要人手调香,月钱不多,但是有吃有住,也算个容身之处,你愿意去么?”
苏姬自也有些诧异姜姮为何待她这般好,抬眸看看她,轻轻点头。
“那就这般定了,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让春锦带你去。”
“多谢夫人。”苏兰薰深深叩拜下去,以额触地。
安置罢夏苏二姬,回到房内,姜姮才对顾峪解释:“我没有想过管家,那不过是话赶话说了一嘴,你别当真。”
顾峪淡淡垂着眼睛,“话是你自己说的,我管不了。”
“你是一家之主,如何管不了?谁来管家,不就你一句话的事么?”
姜姮觉得顾峪在刁难她,她从前没想过管家,现在更不可能,牡丹园她都懒得管了呢。
“你既知我是一家之主,那怎么还让我朝令夕改,出尔反尔?”顾峪平静地望着她,反问。
姜姮颦眉,抿唇不语,想了想,好声与他解释:“一来,我没有管过,没什么经验,怕管的一塌糊涂,二来,你该知道,我们迟早要和离的,到时还得交接,麻烦得很……”
听到“和离”二字,顾峪又皱了眉,她就不能不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么?一日一提,是生怕他反悔么?
“果真和离,到时再说,现在就这么定。”顾峪强硬道。
···
小骆氏哪里甘心就这么被收了管家权,先去找骆氏哭了一场,又去寻骆辞,怪她胡作非为连累了她。
“姐姐,你别怕,我能帮你,你放我出去见表哥,我有话跟他说。”骆辞说道。
小骆氏骂道:“你还想诓我,你跟你娘一样不安分,勾勾搭搭,拿根鸡毛也能叫你当令箭!”
两人同父异母,风平浪静时还能和睦相处,出了事,少不得要生些埋怨。
骆辞现下有求于人,只能由着她骂了一顿,再三说自己有办法。
“什么办法?”小骆氏问。
骆辞却不肯告诉她,“你放我去见表哥,他听了我的话,一定不会再让姜氏管家。”
小骆氏耗了好一阵子,随后破罐子破摔地又信了她,将人放了出去。
···
骆辞被挡在了书房外,顾峪不见她,她便高声嚷道:“表哥,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么?你不怕毁嫂嫂的名声么?”
“让她进来。”顾峪冷道。
“表哥,你知不知道,嫂嫂根本生不出孩子。”
骆辞自知已经招了顾峪嫌恶,也不再管什么女儿家的脸面,只想把姜姮一起毁了。
“而且,她还与人私通,悄悄养男人!”
说罢,见顾峪一言不发看着她,不信的模样,便说了姜姮身患隐疾和悄悄去看燕荣的事。
“表哥,你可以去查!”骆辞斩钉截铁。
顾峪冷目盯她许久,“她有隐疾,你怎会知道?”
骆辞不说话。
“是你害她的?”顾峪的眼睛里仿似能飞出刀子。
“没有,是她自己本来就有病!”
“那你为何早不说?”顾峪逼问。
骆辞又不说话。
顾峪望她半晌,缓缓道:“你记好了,她身子好得很,否则,何须我一日一副避子药灌着,至于那个小郎君,是我旧识,当初,是我让她去周旋。”
骆辞诧异片刻,陡然明白了顾峪的真正心思,他这样子,哪里是像要和离?
“你胡说……”
骆辞忽地抬高音量,再要叫喊别的话,顾峪一挥手,叫周武打晕了人。
“直接绑了送往代郡,给表哥捎句话,他妹妹犯了死罪,若想苟活,就一辈子别出那个地方,否则,牵连了他们,别怪我没有提醒。”
周武领命退下。
顾峪疲惫地捏了捏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