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动作,谢歧便走到她身后,探下身两手支撑着妆台边沿,将她圈在怀中。
“这是什么?”
沈沅珠一张脸抹得跟花猫似的,白一块黄一块的,谢歧弯腰,凑近仰着头的沈沅珠。
一股淡香飘过,他低下头将鼻尖凑在沈沅珠面前。
谢歧喉结微动,沈沅珠有些好奇,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
“别……”
他侧过头,红了半张脸加一只耳朵。
人就是这般奇怪,两个人凑在一处,一个羞得不行,另一个好似就没那么羞了。
沈沅珠淘气般轻轻捏了捏,待听见谢歧狗儿似的哼哼唧唧时,忍不住笑了开。
“你帮我。”
恶劣地将人逗弄一番,沈沅珠把手里的珍珠膏推给谢歧。
“这是做什么用的?”
沈沅珠道:“《本草纲目》说,珍珠涂面,令人润泽好颜色,光泽洁白。
“外头天热,所以涂了这珍珠膏养颜护肤。”
谢歧嗯一声,然后将修长手指探进瓷瓶,舀出一点抹在沈沅珠脸上。
他动作虔诚,眼神认真,沈沅珠放心闭了眼。
将一层珍珠膏涂抹在脸上,谢歧捏着想了许久终是点点头:“这东西价值几何?”
“倒不贵重,你问这做什么?”
她有几匣子的海珠、南珠,做珍珠膏的都是些品相不好的,或者实在谈不上品相的米珠,所以这东西也不算值钱。
哪想,谢歧认真道:“那一会儿你也帮我涂些。”
沈沅珠咦了声,倒没问什么只痛快答应。
谢歧好奇地看着,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愈发觉得,沅珠最近越来越美貌,便是偶尔惊鸿一瞥,也能美到他心尖儿上一般。
分明两人刚成婚时,他还只觉沅珠只是生得秀美,却不似如今这般有倾城之颜。
想了想,谢歧又看了眼手中的珍珠膏,暗道一定是这东西大有用处。
他抬眸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正值当年、颜色正好。
可沅珠爱色,若过了几年他俊美不再,万一被嫌弃了怎么办?
古人言,色衰而爱驰,想必此话不假。
想了想,谢歧仔细打量:“这是哪一家铺子买来的?”
沈沅珠闭着眼,懒懒的:“把不成品相的珍珠给奶娘,奶娘为我做的。”
“原来是这样。”
谢歧点点头,心中一动。
待脸上的珍珠膏干了些,沈沅珠便推着谢歧去了小榻,也帮他涂上。
“你莫动,要等干了才好。”
见罗氏站在窗外直朝自己眨眼,沈沅珠拍了拍谢歧,哄娃娃一般让他老实在小榻上等着。
谢歧闭眼,十分乖顺:“我知晓了。”
她刚要起身,就被谢歧抓住了手腕:“你去哪里?”
“去净面。”
谢歧哦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沈沅珠擦干脸上的珍珠膏,去找罗氏。
罗氏从怀中拿出一卷见方的织锦递给她:“小姐您瞧。”
“这是咱们新织出来的织锦?”
“没错,你看看跟谢家的可有区别?”
沈沅珠仔细翻看,只见这块织锦,绣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莲花纹。
染色使的是沈家染谱上的晕染技法,朱红如丹砂鲜浓,石青似月华冷清,过度之处浑然天成。
浓淡相宜,光泽温润,实在是美极。
织这块锦的生丝,是使了谢家耕织图里面的秘法炼制过的,色泽果然更上一层楼。
沈沅珠反复观看,心下满意。
不过沈家染色技艺本就比谢家强上许多。
她将手中织锦翻了个面,去观察背后。罗氏见状,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谢家的织锦来。
这染色,一看就比撷翠坊出品的差上一截,若对不识货的空子来说,兴许看不出来,可一旦落入行家的眼,那可谓天差地别。
但谢家织锦使用的是“通经断纬”法,这样的织法线细如蛛丝也不断裂,绣面圆滑如被刀裁,不见半点凹凸不平之相。
莲花花心用的金线盘钉,一指宽的距离,便织入了超过八十根经线。
沈沅珠看着,啧啧称赞:“好老练的技法。”
她随手翻翻,又叹息道:“好俗气的纹样。”
为了跟谢家的织锦做比对,所以罗青让撷翠坊的匠人选了跟谢家一样的花纹,平日里,他们是不织这等纹样的。
沈沅珠将两块织锦同时拿在手中仔细比对。
撷翠坊一指宽大约可织进七十余根经线,也同样光滑平整,无跳丝亦或是露底的瑕疵。
两家在针脚细密程度,以及拉线松弛之上,几乎没有差别。
撷翠坊唯一不如谢家织锦的一点,就是谢家织锦精于传统纹样,这莲花纹在织的时候层次繁复再繁复,却完全不显凌乱。
但撷翠坊甚少织传统纹样,整块织锦展开后,会发现纹样张力不足。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撷翠坊的师傅对老纹样实在不够擅长。
沈沅珠看了许久,唇边带笑:“论色泽,我胜谢家数倍,论织法……”
她眸子一转,眼中满是胜利后的喜悦:“今日的撷翠坊织锦,与谢家织锦可说是伯仲之间、难分优劣。”
第157章
沈沅珠道:“郡王府的样布比拼,我赢定了。”
她捏着两块织锦,沉思道:“上次谢三娘说了,郡王府老太妃寿辰就织贺寿图。
“这贺寿图想也新颖不到哪里去,所以只要我们在纹样上做到让老太妃眼前一亮,必可夺魁。”
沈沅珠垂眸:“老太妃年纪在那,太过新式的东西她未必喜欢,所以这纹样要选端庄中带着喜庆,吉祥里透着巧思的。”
谢歧售卖褪红布之事,也让她有所感悟。
当时她与谢歧说的那句商道精髓在揣测人心,而非辩明物之优劣,也给自己点透许多。
“这样,这主要的纹样我们还是以‘福寿绵长’为主,使用传统的‘八吉祥纹’。”
罗氏虽不是织染世家出身,但对这八吉祥纹也不陌生。
无非就是宝伞、法螺、壶、莲、宝瓶和宝鱼等老八样。
“配色上用银线勾边,金线虽然华丽,但官家的生意……”
沈沅珠摇摇头。
官家的生意,只能赚个名声,至于能不能挣银子到手,可就不好说了。
同样是官家生意,有人可赚个盆满钵满,有人不将家底赔上,已是好的。
只是元煦新官上任,这会子不会将吃相搞得太过难看,所以她才敢去抢郡王府的生意。
可即便如此,这成本也不能太高了去。
“往常的贺寿图大多都是万寿图一类,我们也别过于特立独行,今年主图也绣万寿图,但我们在锦面中央,用波斯的‘连珠纹’环绕‘寿’字。再加进一点石榴纹。
“若郡王府那边问起来,就说象征多子多福,家族兴旺之意。
“这样下来,这织锦会跟以往的贺寿图看起来有所区别,却又区别不大。
“一点点亮眼之处足以,不可锋芒太露。”
商家货物她尽可以放手去做,可与朝堂有所关联,她就不太想露那个风头了。
这等扬名的生意,无过即可,有没有功的,她并不想争。
仔细吩咐过罗氏后,罗氏暗暗点头,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离去。
若无意外,郡王府老太妃寿诞的生意,她撷翠坊算是接下了。
如此想着,沈沅珠心情大好,扭头往屋中走。
刚想着旁的事,都将谢歧给忘在脑后了,这会儿想起来,就见那珍珠膏已经皲裂在谢歧脸上。
可这人倒是乖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小榻上。
见沈沅珠回来,他才透着点委屈问她去哪里了。
沈沅珠也不回他,只自己去端了黄铜盆来,又找了个软帕放在水中。
谢歧道:“可是好了,能洗了?”
“嗯。”
沈沅珠点头。
谢歧:“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