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浸染匠眼中愈发坚定,心头想着不光要带自己的徒弟去,便是跟他关系好的,尽量也游说游说。
这老朱说的对,只有身边有人,他们新去的拧成一股绳,才能在新地方站稳脚……
第203章
那浸染匠刚走不多会儿,又一个身穿大褂,头包布巾的绣娘走了过来。
“朱哥。”
“哎,赵娘子,寻我有事?”
赵娘子道:“我是来问你撷翠坊招人的事。”
老朱点头:“晓得晓得,赵娘子想问什么?”
“这么多年,都没听撷翠坊招过绣娘,怎么突然之间要招这么多人了?”
老朱道:“我也不知呢,许是先前郡王府样布比拼胜出,这会子名气打出去人手不够用了。”
“也是。”
赵娘子一脸向往:“朱哥,我给你说,这撷翠坊的背后东家绝非那个姓罗的。”
“啊?”
老朱闻言一脸惊讶,赵娘子道:“我逛过撷翠坊很多次,他们家在郡王府样布胜出后,我还曾去过。
“那块交出的样布,就挂在撷翠坊正堂,任人去看。
“我给你说句实话,那纹样可漂亮极了。我在谢家从未见过那样新奇扎眼的绣花纹样。
“好像带了点番邦的东西,但它却让你瞧不出寻常番邦绣物的粗苯。
“而且观其风格,多半能看出撷翠坊拍板的东家,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家,且年岁应当不大。”
老朱嗯一声,点点头却没在意。
他可不信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家,能支起那么大一个铺子。
“撷翠坊的绣娘的确厉害。”
“不是绣娘的事。”
赵娘子一挥手,大有一种与他说不通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赵娘子才道:“若是撷翠坊,我是真想去学学技艺的。”
她在谢家已算是做到头了,若一直留在这里,手上功夫不可能再精进半点。
谢三娘年岁高,又逢谢家事多,两个肩头一边扛着一大家子,一边扛着谢家生意,自是难以面面俱到。
便说谢家的图样子,那都多少年没有琢磨过新的了?
哪怕有如先前老太妃寿诞那样的机会,也只是找个画师新画一幅……
赵娘子叹息:“满穗先前说咱这一身手艺都是谢家学的,此时背叛东家不好,可我想着,也不能为这点事就在谢家钉死一辈子,你说可对?”
老朱道:“这是自然。”
赵娘子幽幽看着他:“所以你也觉得咱们该走?”
“我是想走的,只是先前满穗那样说,将我架在火上。
“赵娘子,咱二人说句实话,谢家……”
老朱摇摇头:“不可能有翻身那日了,早走一日,晚走一日,并无区别呐。”
“听你这般说,我这摇摆不定的心,也算放下了。”
赵娘子道:“来吧,你将撷翠坊招工的地点给我,我这两日得空过去看看。”
老朱道:“就在原先城郊那织染院子,只是听说最近又新买了两块地,这才急着招工。
“郡王府样布比拼让撷翠坊出尽了风头,如今扩大规模也在预料之中。”
“成,我知道了。”
老朱又将先前跟浸染匠说的话,对着赵娘子又说了一遍,让她务必拉着身边姐妹同去,换了新地方也好做个“将军”,避免被原先的绣娘欺负。
赵娘子点点头,心中自有计较。
就这般,老朱上下游说,将谢家织染园子里头许多人都说得活泛了心思。
云峥这几日不在集霞庄,而是一直在谢歧城郊新买的荒地那里。
这处距离撷翠坊的织染园不远,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
原先有个废弃的院子,被他买了下来。先前谢歧修自家新宅子的时候,他也没偷懒,抢着时间也修出个光秃秃的“织染园”。
这几日云峥就坐在院子里,路上又派了两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姑娘。
只要见了来人,就问上几句是否找织染园的。
谢家那些个匠人、绣娘迷迷瞪瞪被带来了集霞庄。
她们之中,虽是有些人会觉得失望,但大多觉得集霞庄也没比撷翠坊差到哪里去。
毕竟也是城中势头正盛的铺子,更何况集霞庄门口,还站了两个云峥从元煦那里借来的“官吏”。
明晃晃将集霞庄有官家背景的心思,写在脸上。
不过七八日过去,来这里的人几乎全都跟集霞庄签了长契。
白纸黑字的月银,的确比谢家高了一倍。
在城郊忙活一整日,云峥回到万宝街铺子的时候,整个人累得说不出话来。
看见谢歧在铺中,也只是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好一会儿,云峥休息过来,这才有气无力道:“这几日咱们账上的银子可没少折出去,来的工人虽不多,但谢家月银在苏州府已算头一份的,您这翻了一倍,日后我怕……”
“匠人们的月银能有多少?”
谢歧翻看账目,头都未抬。
“且又不是所有的匠人,都有这么高月银。”
谢歧继续道:“在这上头的银子省不得。”
莫说这些人是自带“秘方”而来,便是没有秘方,谢歧也格外敬重匠人和绣娘。
若说谢三娘身上有什么值得他敬佩学习的,便是对方对织染园中所有人的态度。
几年前他跟老朱在街头认识的时候,就动过挖走谢家织染匠的心思,但是在谢三娘活着的时候,从未成功过。
虽然有那时候他手头不丰,出不起太多银子的关系,但谢歧还是觉得这份忠心令他动容。
“成。”
云峥也知道谢歧的性子,只要对他忠心不背叛,其余不论什么事,在谢歧那里都有回旋余地。
他对手下也从不苛待,所以哪怕当初自己是被元公公所救,最后也忍不住偏向了谢歧。
思及此,云峥道:“对了,这是目前所有跟集霞庄签了长契的人员名单,有几个是老朱画下必须要挖掘到的,两个在库房负责记录进出货的人也都过来了。”
负责记录出库入库、盘点库房的老书生爷俩虽看着不起眼,但想要破解谢家染方的份额,没有他们还真不成。
将长契递给谢歧,云峥道:“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其余有些实在重要,谢家离不开的师傅,大多也都是身上有长契,或是对谢家还未死心的。
“这些人,怕是轻易不能离开谢家。”
谢歧道:“无妨,我有办法让谢承志将谢家的一切,举双手奉上。”
第204章
听了这话,云峥惊讶道:“您有什么办法?”
谢歧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私下里去找谢承志……”
简单交代几句,云峥听得一脸狰狞。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嗫嚅道:“您……”
“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
“……”
云峥双手抱拳,朝着谢歧拜了又拜。
谢承志正焦头烂额时,云峥的拜帖送到了他的手上。
收到拜帖时,谢家织染园子里头走了三四十人。
要知道自他出生以来,也从未有过这么多匠人离开谢家。
偶有几个因过世、亦或是病重之类离开谢家的织染园,都是经过谢三娘同意,甚至厚礼相送离开的。
从未有过如最近这等,陆续提出不在谢家做工,亦或是人上工上的好好的,突然第二日就不来了,宁可舍弃工钱也绝不回头的事儿。
吴管事派人找了几次,那些个离开的匠人都不肯回来。
谢承志看着人员册子上划掉的一片片名字,恨得咬牙切齿。
“走就走,离了他们我谢家织染坊经营不下去了怎的?
“一个二个的,在我眼前拿起乔来了,也不看看这苏州府是谁的地界!
“我就不信,城里还有比我谢家更宽厚,待匠人更好,更舍得给月银的了。”
吴管事闻言,刚想说园子里的绣娘和织染匠,都是被撷翠坊高价挖走的。
可还未等他开口,谢承志又道:“我早嫌这群人的月银高,还想着寻个由头将所有人月银降下来。
“如今好了,一群白吃饭不做活儿的东西,走了倒让人清闲。”
谢承志大手往桌上一拍:“咱们谢家哪些个人能走,哪些个人不能走,你心里头都清楚吧。
“几个老家伙笼络好了,他们都有长契在身,若敢动旁的心思,老子一纸诉状告到知府那里,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