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没事。”
看着谢序川的眼,花南枝叹息一声:“这段时日,燕大夫几乎每日都要来一次谢家,实在是……让外人瞧见不好,我没什么事。”
让谢序川和彩环回去,花南枝倚在小榻上闭目休憩。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般走向。
“你站在这做什么?”
发觉眼前一黑,花南枝睁开眼,见谢泊玉站在自己面前。
她心下烦躁,语气自是不大好。
谢泊玉也不在意,只是道:“你面色不好,若感觉不适,我陪你一起去趟回春堂。”
花南枝斜睨他一眼,继续闭目。
既然都知她不适,还让她出门做什么?
心下有气,她懒得理会谢泊玉,可不一会儿,谢泊玉又走了过来,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热茶。
花南枝垂眸盯了许久,不由道:“你可知道……”
谢泊玉回头。
“你可知道,撷翠坊是沈沅珠的铺子?”
“哦?”
谢泊玉有些惊讶:“撷翠坊如今算得上苏州府第一大铺了,竟是沅珠的产业吗?
“沅珠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世柏夫妻泉下知晓也可安心了。”
花南枝蹙眉:“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说什么?”
谢泊玉坐在桌前,一点点打理胭脂虫。他低着头,仿佛与他无关一般,继续拾掇。
“那是沈沅珠,沈沅珠成了撷翠坊的东家!”
“我知道,我说了是世柏的女儿,你究竟怎么了?病了不成?”
谢泊玉抬头,不理解她的激动。
花南枝抓着衣摆,咬牙切齿:“沈沅珠跟序川自幼定亲……”
“那不是退了吗?”
“……”
就是这样!
她跟谢泊玉成婚的这么些年来,每每都是这样!
也不知是忍够了,还是被沈沅珠是撷翠坊东家这事刺激着了,花南枝今日的情绪十分激动。
“一个跟序川定婚多年的姑娘,突然成为了压过谢家,变成苏州府第一大织染坊的东家,这事儿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谢泊玉看着花南枝,神色肃穆:“你想让我说什么?沅珠那孩子身上流着世柏夫妻的血,她若行商总归不会差的。
“至于你说跟序川定婚,既婚约已退,如今还想来做什么?
“退婚,不是人家沅珠的过错,是谢序川做了错事。如今沅珠成为大铺东家,那只能说是我谢家没这个福分,他谢序川没这个命道。
“总不能现下知晓沅珠是撷翠坊东家,咱谢家就又想攀上去了。
“往日她跟谢歧在谢家时,对人不管不顾的,现下又有什么好悔的?”
“……”
花南枝被他噎得险些一口气仰过去,好一会儿她才冷哼一声:“你说的轻巧,那江纨素……”
“江纨素怎的了?”
谢泊玉蹙眉:“莫说现在知道沈沅珠是撷翠坊的东家,便是一早就知道,这婚也得退的。
“是序川做了错事,他该负责。这是他亏欠江纨素的。
“我谢家虽是商人,但我自序川开蒙起,就教他何为仁义礼智信。男儿大丈夫,需负起该负的责任。
“既他已经娶了江纨素,就应当跟她好生过日子。你日后也少在序川面前提起沅珠,省得勾着他想些有的没的。”
花南枝冷笑:“你说的轻巧,你可想过,若沅珠是撷翠坊掌柜,就说明当日谢承志偷染谱的事,全是污蔑。
“若无此事,我谢家也不会赔她耕织图,更不会让她成为郡王府魁首。”
谢泊玉闻言,微微叹息一声。
良久,他道:“是我谢家亏欠她,到底是序川做了错事在前。一个孤女被退婚,她……”
谢泊玉看着手中的胭脂虫,低声道:“她对谢家做什么都不过分,因果循环罢了,这都是我谢家做下的孽债……”
“你……”
花南枝指着谢泊玉,实在不知能说什么好。
她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也并未如何怪罪沅珠,说到底,他们不仁在前,沈沅珠不义在后,本也谈不上对错。
可谢泊玉这态度,就是让她难受,抓心挠肝的难受,气闷。
花南枝咬着牙,心口憋痛。
谢泊玉看不懂她脸色,又道:“且当初沅珠一说是二房偷了染谱,全家上下没有一人怀疑,就连母亲和敬元也都信了去。
“说到底,还是老二平日为人不诚,若他平日行事讲究个君子之道,如何会被人一栽赃就栽成了?”
谢泊玉冷哼:“怎不见他人将脏事栽在我头上?”
“……”
花南枝闻言,冷笑一声:“你还挺自豪。”
“没什么自豪的。”
谢泊玉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我天资愚钝,既不如老二头脑灵活,也不如三弟聪慧机敏。但……我已尽我所能,维护这个家了。
“只奈何世事无常,我也只能做到如今这样了。”
谢泊玉的声音里,满是落寞哀痛,花南枝听着沉默不语。
“谢家这摊生意,我怕是支应不起来了……”
他抬头,看着花南枝问道:“所以我在想,你可曾想过与序川一起,将谢家撑起来?这话虽听着似是我在逃避支应门庭的责任,可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
“母亲能将谢家织坊发扬光大,沈沅珠可以将撷翠坊做成苏州府第一大织染坊,可见女子行商也有出路。
“早些年母亲就曾问过你,我知你当时拒绝,这些年甚是后悔。
“如今若你还想,也不算太晚……”
花南枝没想到谢泊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好半晌,她才道:“好,我与序川一起。”
希望她可以如婆母一样,力挽狂澜。
此时的谢家,再是落魄也比当年强上许多。
花南枝看着谢泊玉,静静道:“我与序川一起……重振谢家,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儿孙做的了。”
第260章
如今已入深冬,天上飘下点点雪花,崔郁林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皑皑白雪神色不明。
自从父亲去北边接他,便一直神色恍惚,且这大半年来一直打着为他医治的幌子,四处漂泊。
崔郁林不知为什么,问了几次,父亲也只是支吾着不肯回答。
如今倒好,他父子都已回到苏州府附近了,却是几经苏州府而不入。
今儿,他父亲竟又是绕道,想奔着松江去了。
崔郁林抬手敲了敲车厢,马车行驶一阵,终于停下。
崔成穿着厚袄,抬手撩开厚重的皮毛帘子。
马车内烧着炭盆,崔郁林躺在正中间,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郁林……”
崔成见儿子脸色不错,不由咧嘴一笑。
大半年而已,崔成已是两鬓斑白苍老的不成样子。崔郁林看着,心下酸苦,质问的话也堵在喉咙里,再问不出什么了。
他垂眸看着这条自己走过许多次的官路,终是叹息一声。
“父亲,在我走后,家中到底发生什么了?让您如此忌讳苏州府,一直不敢回去?”
崔成搓着手看着崔郁林,面上神色难看起来。
崔郁林支起身,厚毯从他身上滑落,他索性掀开,抬手抓起车上木环将自己拉起。
这木环,是他父亲亲手所做。
看着儿子软软垂落的双脚,崔成心疼得泪都要涌出来了。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习惯。
谁也不知他一路奔波去到北边找到崔郁林时,看到他瘫在农户家的草垛里,浑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时的钻心之痛。
他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儿子,在去边关互市的路上,被马匪打成了重伤,还砍断了脚筋……
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崔郁林痛哭流涕,喊了声父亲就晕死过去。
是他花了重金,才将儿子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儿子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要回苏州府,江纨素有孕,腹中怀着他孩儿。
崔成一听,犹如晴天霹雳。
他大惑不解,连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这才知道崔郁林与江纨素无名无分有了首尾,还闹大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