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纨素会给谢序川夹他喜欢的菜,谢序川偶尔吃上一口,也会去询问江纨素的身体和喜好。
看着倒似是情分越来越好了。
“我今日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若无事,可以在院中转转。”
江纨素点头:“好。”
他们夫妻关系好了起来,父亲的病也痊愈,母亲看着愈发康健。
谢家的一切都在变好,谢序川希望能一直这样。
家人康健,他便释怀了。
披着江纨素为他穿上的毛皮软袄,谢序川走出谢家。
只是还没等上马车,就见身旁出现一人。
他转头去看,惊了一瞬。
“崔伯?”
崔成站在谢序川身边,面色泛青。
想来是站在这里等他许久,冻得不行。
谢序川沉默片刻,将身上厚袄脱了下来披在崔成身上。
“您老回来了?您走了好久,家中发生许多事。”
崔成看着谢序川,眼眶泛红,“大少爷……”
谢序川抿唇,随后道:“崔伯,有件事我想与你说很久了,往日我……”
往日是他怯懦,不知、也不敢将自己害死郁林的事告诉崔成。
但如今他已学会承担该承担的,不会再逃避了。
“大少爷……”
崔成拉住谢序川的手,抖个不停,“我也有事想跟你说,你……你能不能先随我来?”
“好。”
谢序川转身对车夫交代两句,转头跟崔成离开。
路上,崔成喃喃道:“短短大半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呢?老太太去了,家里头的产业竟然也一夕落败。
“匠人和绣娘被二爷转卖了去,织染园子关闭,就连松江府的铺子也关铺了。
“怎么会这样的呢?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
“无妨的,崔伯。”
谢序川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家中无人,正好需要您来坐镇,您此时回来正好……崔伯,我想过了,您日后就在谢家养老,衣食住行全部由我来负责……”
谢序川讲了半晌,崔成却是不知被冻傻了,还是如何,只不停的喃喃自语。
直到二人走到一间酒楼客房,崔成才道:“大少爷,我这次出去,是去接郁林的,您……您去看看吧。”
说罢,崔成上前,推开房门。
第263章
房间内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谢序川不解,跟着崔成进了房间。
许是声响引起那人注意,谢序川就见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他万分熟悉的脸。
“郁林……”
谢序川喃喃出声,片刻后声音尖锐:“郁林?”
他满目震惊:“你没死?你在海上活了下来?”
崔郁林红着眼,满眼愧疚:“我上船后,胆怯后悔从船上下来了。”
“你下船了?”
谢序川怔怔看着崔郁林,语气里满是不解:“你下来了?什么叫做你下来了?你从船上下来了?你没有死在海上?”
“序川,我……我对不……”
谢序川看着崔郁林,张着口不知能说什么。
他脑中一片空白,回荡在耳边的,只有崔郁林那句从船上下来了。
所以崔郁林根本没有死在海上,他……他还活的好好的。
蓦地,谢序川突然笑了出来。
崔郁林就见谢序川越笑声音越大,直至对方笑得弯下了腰,可一会儿,他就见地上落下一片水痕。
“你没上船……也没有死在海上……”
谢序川喃喃出声,随后他抬起头,眸色猩红:“郁林啊,你为什么没有死呢?
“你应该死在海上的啊……你若是没死,我做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他怎么能就这样回来?
怎么能就这样,突然活生生的回来了?
谢序川站起身,双手死死抓住崔郁林的肩膀,他哭笑着摇头:“你怎么就……没死在海上呢?”
“崔郁林,你应该死了才对!”
说罢,谢序川挥起拳头,猛地砸向崔郁林。
崔郁林也是大病刚愈,这一拳竟被谢序川直接砸了出去。他摔落在地,崔成惊得连忙上前将儿子扶起。
“序川,郁林他不是有心骗你的。”
崔成抹着泪,用力拉着崔郁林。
谢序川这才看见对方的双腿软软垂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
他张着口,站在原地粗粗喘息,怒火发泄不出去,让他憋红了眼。
“对不起序川,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下船后不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太仓刘家的船出了问题。
“我拿着你给我的货和银子去了边关,未想遇见了马匪。
“序川,是我对不住你。”
崔郁林跪趴在地上去拉谢序川的腿,谢序川咬牙看了许久,终是将人搀扶起来。
兄弟再聚,二人心头萦绕的不是劫后重逢的欢喜,而是化不开的悲意。
崔成将落地的椅子扶起,谢序川把崔郁林放在椅上。
崔成道:“我去让小二烧壶热水,你二人……也可先聊一聊。”
说罢,崔成离开,屋中只剩下谢、崔二人。
沉默了许久,谢序川才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崔郁林苦笑,拉起裤脚。
蜿蜒丑陋的伤疤露出,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却因受伤太严重而导致皮肉扭曲,双脚挛缩变形。
谢序川看着,双颊紧绷。
“序川,对不起。”
崔郁林哽咽,看着很快就沉静下来的人,咬牙不语。
那种历经大悲之后的沉寂,他懂,也经历过。
这大半年来,他二人都不好过。
崔郁林想问问江纨素,可此时却不敢开口。
良久,他问起了沈沅珠:“我先前不敢回来,跟父亲去了松江府,本想去那头的铺子问问家中事,未想听到许多。
“你跟沈家……”
谢序川抬头看他一眼,心头万般酸楚。
他张着嘴,却觉口中泛着苦,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除了一句命运弄人,他再不知能说什么。
屋内渐渐冷了下去,谢序川也没有开口,直到崔郁林弯腰捡起地上的软毯,谢序川才道:“纨素落胎了……”
崔郁林的手一紧:“为什么……”
谢序川道:“当时谢家出了许多乱子,我二人……有过争吵,她本来怀相就不好,激动之下就落胎了,是我对不住你。”
“不怪你。”
他与谢序川自幼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的性情。他既然为了自己娶江纨素过门,还放弃了沈沅珠,就绝对不会亏待纨素。
是他,定是他的死讯传来,让纨素哀痛之下伤了根本。
得知谢家发生的一切后,这一路他早有了准备。
崔郁林垂眸盯着自己的双腿,良久后道:“她现在如何?”
谢序川突然想到,昨夜江纨素低头俯在他怀中,说日后总有这一日的时候。
莫名的,谢序川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她落胎后将养许久,如今身子还算不错。”
崔郁林抓着膝上软毯,没了后话。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我听说沈家大小姐嫁给了谢歧。”
想起沅珠,谢序川的眼瞬间泛红。
许久许久,他才道:“都过去了。”
崔郁林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事已至此,并非错归错位便可将事物掰回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