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嫁妆里,有一把缂丝牡丹团扇?”
“是了小姐,那把团扇奴婢收起来了。”
将东西找到,沈沅珠又选了些小物件一一摆放在旁边。
罗氏瞧着,无奈摇摇头。
“小姐,这些东西都是……”
沈沅珠道:“这些东西都是沈沅琼的,是她这些年费尽心思,为自己攒下的嫁妆。”
因沈家封缸缘故,沈砚淮虽接手了沈家生意,却并不顺利。
而沈沅琼又了解叶韵衣的性子,她出嫁,叶韵衣是不可能为她准备什么好东西的。
因此这些年沈沅琼一直在为嫁妆筹谋,甚至不惜从她这里骗走许多东西,再拆开重新融铸。
而她面前这些,都是沈沅琼的嫁妆里,最为贵重的。
“沈沅琼一直不满小姐嫁妆多,这些年暗地里没少跟小姐较劲。”
苓儿道:“如今小姐拿了她的东西,怕是明日回门她瞧见了,必会疯上一疯。”
沈沅珠仔细摸过那些物件,无声一笑。
罗氏看着心中酸涩,也不怪她家小姐今日特意将那把牡丹团扇翻找出来。
这东西若她没记错,本是老爷在的时候送给小姐的。
后来沈沅琼见了,哭着闹着要那把团扇。
那团扇,最终还是被老爷拿去送给了沈沅琼。
后来沈沅琼每每抢了小姐的东西,必会拿着这团扇到小姐面前炫耀……
沈沅珠将那把团扇拿在手中,随手扇了扇。
“怪道沈沅琼喜欢它,的确趁手。”
缂丝金贵易磨损,但沈沅琼护得很精细,沈沅珠端详着,突然道:“我记得有一次,她从我这拿走三匹素雪绢后,就摇着这把团扇来讽我娘亲死的早。”
罗氏闻言,眉心紧蹙。
那时夫人刚过世不久,小姐想用素雪绢做丧仪所用之物。
沈沅琼却仗着叶韵衣夫妻的势,将素雪绢抢走。
她还记得沈沅琼一个不大的小姑娘,踩着小杌子咒骂夫人去世,皆是杀人的报应。
是夫人作孽,逼死她母亲得到的反噬。
她家小姐不是爱哭的性子,那日却哭得撕心裂肺。
听见哭声,叶韵衣来找沈沅琼,抱着她站在小姐身前笑得前仰后合。
每每想起那场景,罗氏心里就疼得厉害,也更感叹夫人睿智,早日解决了那贱人。
若那贱人活着,她家小姐能不能长到今日都不好说。
“小姐,这些物件不够的,老奴记得沈沅琼还有一颗十分喜欢的帽珠。
“是有一年她生辰刘家夫人送的。
“我给小姐找来去,明日就缝在帷帽上。”
沈沅珠闻言,欢欢喜喜嗯了声。
回门当日,沈沅珠早早起身,拉着谢歧去了沈家。
沈砚淮也让叶韵衣备了酒菜,只等沈沅珠夫妻回来。
后宅事沈砚淮管得不多,他与沈沅珠也没什么可说的,自然一切交给叶韵衣,好在这些年叶韵衣将家中打理得十分妥当,他很放心。
见叶韵衣面上难掩疲惫,沈砚淮道:“松江的事你不必忧心,织染署文书已下,已说明裹尸布皆是谣传。
“我已让沈家在松江的铺头掌柜联系岳丈,让他将货和货款先拿给岳丈应急。
“虽然叶家的生意大打折扣,但日久经年总能再养回来。”
“多谢夫君。”
抬起手,叶韵衣牢牢握住沈砚淮的手。
她身心俱疲虽有家中铺子被流言所害的原因,但跟沈沅珠也脱不开关系。
好在叶家出了事让她有了借口,跟沈砚淮说东西让人送到松江应急去了。
沈砚淮不好说什么,又重新给了她一笔银子买女子饰物等。
想到此,叶韵衣伸出手指,在沈砚淮掌心细细摩挲,连见沈沅珠的恼怒和憎恨,都被这股汹涌爱意压了下去。
沈沅琼站在一旁,满眼愤恨地摸着头上孤零零的一支珠钗。
视线不屑地扫过叶韵衣后,沈沅琼又转头直直盯着大门。
她要看看,看看沈沅珠今日回门会带个什么样的夫君回来。
最好如她所想,那谢歧是个残的傻的。
而沈沅珠这一辈子,就只能日日守着一个残废,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与江纨素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第86章
“大小姐和姑爷到了。”
下人来报,沈砚淮带着叶韵衣和沈沅琼去了外院。
沈沅琼目光直直盯着门外,眼露期盼。
不多会儿,门外走进两人。
沈沅琼虽然出身商户,但她平日多苛于要求自己,也跟着官家女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奉行女子需温良恭俭,做足了官家做派。
是以她见人不多,最为熟悉的同龄男子,也只是常来家中做客的谢序川。
谢序川品貌非凡,沈沅琼总觉这世上,再难有比谢序川生得更俊的男子了。
未想这谢歧,竟比谢序川还要英俊潇洒。
沈沅琼将视线转到沈沅珠身上。
“沅琼妹妹。”
大老远的,沈沅珠便挥着手中团扇,呼唤沈沅琼。她动作张扬,露出满头珠钗和身上首饰。
沈沅琼这才看清她一身穿戴。
“兄长、嫂嫂。”
沈沅珠笑盈盈给沈砚淮夫妻行礼,谢歧见状也跟着躬身。
沈砚淮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与谢歧互相恭维几句,便再无话说。
“昨日一早你阿兄就让我备了好酒,就等着今日你们回门,如今爹娘不在,家里也没那么多礼数。
“谢歧头一回上门,不如去瞧瞧沅珠未出嫁时的院子?”
见气氛尴尬,叶韵衣笑着开口。
沈沅珠未出阁时住的院子?
谢歧抿唇,微微点头。
叶韵衣在前带路,姐妹俩落在最后。
“沈沅珠……”
“怎么了?”
沈沅珠转过头,眨着圆眸不解地看向沈沅琼。
“世人都被你这张脸骗了,旁人不知你那些下作手段,不代表我不懂。”
沈沅琼气得语带哽咽:“沈沅珠,你……当真下贱。”
“是吗?”
沈沅珠闻言,笑着将团扇举在自己面前,遮挡唇边笑意。
沈沅琼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她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在扇面上。
缂丝牡丹薄如蝉翼,哪怕不曾用力,那团扇也瞬时被戳出一个硕大窟窿出来。
沈沅珠一言不发,只是笑盈盈看着沈沅琼,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将扇面搅成一团破烂。
“你……”
哪怕她一句话没说,沈沅琼也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辛苦争夺、用心呵护多年的东西,在沈沅珠手中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物。
沈沅琼摸着头上孤零零的珍珠簪,险些哭出来。
丢掉无用的扇骨,沈沅珠捏着鼻子,朝沈沅琼做了个十分滑稽的鬼脸。
沈沅琼瞧见,气得心口窝险些疼穿。
叶韵衣将谢歧带回沈沅珠的院子后,便张罗回门宴去了,沈沅琼盯着二人,迟迟不肯离去。
若是平常,叶韵衣如何都要带她这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子一起走,可前两日二人刚因沈沅珠嫁妆大吵一架,如今还未破冰,自不愿多管闲事。
叶韵衣离去,沈沅琼大步走到谢歧面前。
“姐夫,您对家中不熟,我带您转转。”
说罢,她也不管沈沅珠什么表情,走到谢歧身边轻声道:“姐夫与姐姐往日不熟吧?
“姐夫莫看阿姐生得柔弱,可她性子却是个半点不吃亏的。若是姐姐与姐夫生了龃龉,您可千万让着她些,不然小心阿姐她……”
沈沅琼笑着道:“将你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吐出来。”
她说话时面上带笑,半真半假揶揄似的,让人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