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沈沅珠说了句多谢,便将那瓷瓶随手放在妆柜里。
她没想到谢歧还算有心,竟一直记挂着前些日子将她咬伤的事。
只是都过去这样久了,伤口早就好了,也用不上这东西。
把东西收拾好,沈沅珠唤苓儿帮她洗漱去了。
想了大半晚的法子没能奏效,谢歧放弃似的咚一声跌回小榻……
“姑爷,明儿去参加元公公私宴,您想选哪套衣衫?”
罗氏进门,就见谢歧长手长脚瘫在小榻上,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她目前对这姑爷还算满意,唯有一点不好,谢歧不似其他年轻后生那般朝气蓬勃,但如今也算改善不少。
小姐刚嫁进来时,她还总觉得谢歧身上鬼气森森,如今倒是没有了。
想到这多半是谢家的缘故,罗氏又爱屋及乌的生出些怜爱。
她走到谢歧面前,笑着道:“明日也算您头一次在苏州府商会众人面前露脸,得选套好衣裳。
“虽都知根知底,但这世道总也是先看罗衣,再看人。”
最好的衣裳?
谢歧起身,下地从衣橱中拿出套万分眼熟的。
罗氏一瞧,忍不住讪讪:“这衣裳,是小姐……在闺中给您做的那身吧。”
谢歧点头:“明日赴宴,就穿它。”
罗氏应声,心中盘算让撷翠坊的绣娘再做两套男衣,届时就说是她家小姐亲手所做。
“我让小枝拿去熏香……”
谢歧唔一声,见罗氏想走,又赶忙道:“沅珠衣衫的熏香,就很雅致……”
罗氏闻言捂唇淡笑:“那老奴就用跟小姐一样的熏香。”
她话里带着些揶揄,谢歧也不理会,他只是真心觉得沈沅珠身上的暖香,难得的令人安心。
明日赴宴……
思及此,谢歧无奈起身。
赴宴当日,算是谢歧与花南枝这些年来,仅有的一次独处。
花南枝坐在马车中,微微垂眸,既不言语也不看他。
他二人瞧着不像母子,与陌生人也毫无差别。
多年来的忽视谢歧早已习惯,更不会如年幼那般,奢求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花南枝沉默,谢歧也没有与她闲谈的意思。
他此时端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摩挲袖口。
马车内紧窄,淡淡熏香萦绕鼻尖,便是与花南枝同处一室,他也未觉烦躁。
“大奶奶、二少爷,到元公公府邸了。”
马车停下,花南枝睁开眼,昂着头下了马车。
谢歧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
第103章
元煦私宴邀请的人数不少,除了苏州府商会众人,还有织染署部分官员。
携女眷参加的也不在少数,但如谢歧这等带着自己母亲应约的,终归是少数。
但偏生谢歧入了元煦的眼,刚一到府,就有小太监前来邀请,说是元公公在正厅等着他呢。
“多谢公公。”
谢歧抬手道谢,越过花南枝跟小太监去寻元煦,丝毫没有为花南枝引荐的意思。
好在席上还有相熟的夫人,花南枝不至于落单。
只是谢歧往日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提及他时,花南枝不免尴尬。
“那是你家二子?我记得他与序川是孪生,但看着实在不像,倒有几分似你家三爷。”
点翠阁的王夫人见了谢歧,不住赞叹。
“听说前几日与沈家大姑娘成婚了?只是这婚事怎么突然换了?听说你家序川没娶沈沅珠,倒是娶了江家庶女。
“这门亲事做的,可不算好。”
王夫人兄长在织染署任职,身价自然比其他商户夫人高出一截,因此言语直白,并不怕得罪花南枝。
谢家虽然富贵,但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官身。
因此花南枝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言。
周荷年轻时与沈沅珠母亲乃是故交,此时见她婆母被人为难,少不得上前帮衬。
“谢歧与沅珠成婚那日,我没瞧仔细呢,今日见了果真生得风流倜傥。
“且前两日的‘胭脂布’我家老爷也曾听闻,如今还时时念叨几句那日的褪红诗。”
她上前亲昵地挽住花南枝的手臂,轻声笑道:“谢夫人,你可要好好与我们说说,是如何养出两个这样出类拔萃的孩儿的?”
边说,她拉着花南枝边往正厅走去。
待离得近了,花南枝才看见谢歧站在元煦身边,二人正低声交谈什么。
手中的帕子被她搅成一团,许久,花南枝才露出个笑来:“哪里有姜夫人说的这样好……
“序川是不错,可他性子太沉稳了些。
“倒是不如谢歧机灵,您是不知,谢歧这孩子打小儿心思就多,有的是旁人想不到的主意。
“就如那胭脂布的事,我这做人娘亲的也没想到,他能将褪色布经营出这样的声响来。
“他呀,哪里都好,就是太有主见,又是个不肯吃亏的。”
王夫人听了这话,撇着嘴道:“家中小辈有些主意是不错,可若主意太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花南枝的话,乍听好似是在夸谢歧,可话里话外总透着些微妙。
尤其再联想到近日谢家换亲一事,让人听着总觉哪里不对。
只是今日前来赴宴的都是人精,无心管他人家务事,哪怕好奇,也不会如王夫人那样问到正主脸上。
所以周围无人搭话,唯有周荷微微蹙眉,看着花南枝的眼神冷淡许多。
夫人间的往来虽不能左右商场中的大事,但经花南枝这几句,谢歧日后的名声不会好听就是了。
周荷正为沈沅珠惋惜,就听前头元煦突然大笑,用力拍了拍身边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是哪个?”
王夫人刚开口,就听元煦朗声道:“我瞧着人差不多齐了,劳烦诸位久等,咱这就落座?”
年过天命的苏州府商会会长许湛杨道:“元大人哪儿的话啊?我们说句劳烦才是。
“劳烦您费心安排,给咱兄弟几个机会,与您共饮一杯。”
许湛杨方才就见元煦对身边几个年轻人甚是看重,这会儿便想顺势卖个好给他。
他看着谢歧,笑道:“这年轻人器宇不凡,不知是谁家的,可曾娶亲?”
元煦闻言,转头指着谢歧:“许老这是瞧好你了,也不知是不是家中有未出阁的闺女。”
说罢,他又看向许湛杨:“可惜您老晚了一步,他成婚了。”
“哎呦哪家的少年啊?可惜、可惜了。”
元煦又道:“谢家二公子谢歧,前些日子折腾‘胭脂布’那个。”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今日私宴,元煦什么心思大家心中都有数。
一来他初来乍到,新官上任自是要与日后打交道的人多多认识,其次便是想拉拢几个日后能为他办事跑腿的。
今儿来之前,商会众人还曾暗中琢磨,猜测不知谁家能入了新任织造的眼,却未想是谢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许湛杨闻言,忙从善如流:“原来是你,你那胭脂布当真不错,我家夫人和丫头听了,吵着寻我要呢。
“你这孩子,有急才,有胆魄,日后必有大造化。”
元煦知道谢歧不奇怪,可奇就奇在他不仅知道谢歧,还知道胭脂布是他折腾出来的,更知道对方前些日子刚成婚。
几句话一出,在场众人如何瞧不出元煦这是在抬举谢歧?
一时间,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唯有花南枝脸色出奇难看。
倒是周荷见状放下心来,露出淡淡笑容。
“不过许老也不用太过伤心,这还有几位青年才俊未曾婚娶。”
元煦指着谢歧身旁的云峥,笑道:“集霞庄东家云峥,未及弱冠不曾娶妻,您瞧瞧可能入您的眼啊?”
许湛杨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集霞庄是哪家他们根本不曾听说过,可这铺名从元煦口中说出,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谢歧站在一旁,看着云峥左右逢源,不由退到一旁。
他今日身份是谢家二公子,谢歧可不想为谢家贴金,自是将主场让给云峥。
倒是罗青和罗白站在角落,上上下下打量着谢歧。
罗白面上还带着些稚气,见谢歧行事沉稳,姿容俊秀,不免偷偷竖起大手指。
“阿兄,我瞧新姑爷比他大哥可强上不少。”
罗青点头:“的确比谢序川强上许多。”
见谢歧退至一旁,似是有些不适应这等场面,罗青想了想了道:“我去与姑爷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