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的,下人见江纨素也就没了好脸色,只是今儿最是明显。
也不知谁先说起她勾引谢序川婚前有孕,致使这缇绮院换了女主子的事。
说着说着,给大伙儿说出了火气。
“要不是她,咱们现在伺候的,可就是沈家大姑娘了。瞧瞧那位身边人的吃穿用度,比之二房小姐都不差。”
“就不说罗氏了,苓儿和小枝那俩丫头,哎呦呦戴着金簪、金镯子呢。”
“要不是屋里那位衣裳解的快,轮得到她做大少奶奶……”
躲在角落里的紫棠实在听不下去,她走出来怒喝一声:“几个嘴骚舌贱的家伙,大少奶奶也是你们能嚼舌头的?”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骂起我们来了。”
这些婆子虽在谢家做活,却不是卖身给谢家的。
不过在这里帮工罢了,哪里会听紫棠指点。
先前说爷们儿裤腰松的婆子站起身,狠劲儿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别说你家小姐,就是大少爷我们也说得,谁让他行事不端,给人留话柄了呢?”
本朝庶民之家,禁止畜养家奴。
因此她们只是谢家雇来的帮工,若真计较起来,她们这群良民还比商户高贵上三分呢。
如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跳出来大呼小叫,真当她们是好惹的?
那婆子本就看不上江纨素,更别提她身边伺候的了。
婆子骂得不够解气,扯了袖子朝紫棠头上拍去一巴掌。
喀啦一声,将紫棠头上的小钗打飞。
“你……你们欺人太甚。”
江纨素虽然不受宠,但紫棠跟着她在江家,也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她着实忍不住,哭着跑回屋里去了。
吃了这样的亏,紫棠也不敢跟江纨素说,生怕她怒极之下身子有什么差池,只能默默隐忍下来。
原本紫棠以为自己忍气吞声,此事便算揭过,哪里想得到,示弱只会让那些刁婆更变本加厉。
晚间用饭时,江纨素看着素得没有半点油星儿的菜,蹙紧了眉头。
“怎么只有道素炒时蔬和清蒸白鱼?”
她伸出手,拿起羹匙在自己面前的汤盅里搅了搅。
汤盅里面是鲈鱼羹,但做法粗糙,带着股腥味儿。
翻动间,腥气扑鼻,江纨素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
紫棠连忙上前,为江纨素递了水。
漱口过后,江纨素抬手将白鱼和鱼羹推开,恼火道:“小厨房的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我近日吃不来鱼腥吗?”
紫棠低头,没有言语。
往日缇绮院的下人就惯会见风使舵,谢序川用饭时,菜品必十分精致,样数亦多。
可今日谢序川将自己关在书房,任是谁敲门都不肯开,那帮子刁仆便无心做菜,糊弄起她们来了。
“我去给小姐做些素面……”
“哪里需要你了?谢家短了小厨房的月银不成?让她们日日躲懒?
“你去把小厨房的厨娘喊来……”
紫棠道:“小姐,要不算了吧。”
她不想让自家小姐知道崔成去太仓,为崔郁林收尸的事。
她怕对方身子承受不住。
“小姐……”
“紫棠,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江纨素眼中泛红:“整个谢家,无一人拿我做真主子看,如今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
“奴婢没有这意思。”
江纨素颓然坐下:“我知道她们怎么看我的,可紫棠,我不能由着她们这样下去。
“谢序川万事不理,我若再一味软弱,岂不是要被那些个下人爬到头上去?
“我已不求什么,只求将腹中孩儿平安生下,在谢家安稳度日,难道这都不行吗?
“我现在连一顿安生饭,都不配吃到口中去吗?”
江纨素心中憋闷。
她在谢家过得水深火热,被公婆不喜就罢了,左右她也只是想找个安身之所,为她和郁林的孩儿谋些产业。
可如今倒好,她在江家时候,还没被下人这样磋磨过呢。
“去,去找小厨房的管事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吃食上克扣我。”
紫棠看了眼江纨素的小腹,垂眸深思。
片刻后,她才道:“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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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大少奶奶,您找我。”
缇绮院的厨娘腰上挂着粗布围巾,大喇喇从门外走了进来。
因中午刚做了清蒸白鱼,身上还挂着三两个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鳞片。
她人一进来,就带来一股淡淡腥气,惹得江纨素胃中一酸,哇一声呕出些清水来。
那厨娘看着,忙退后两步,下意识伸手在粗布围巾上擦了擦。
江纨素擦了嘴,又见她向后躲的动作,不由升起一股火:“你难道不知我在孕中,闻不得荤腥吗?为什么还做了蒸鱼和鱼羹?
“且那素炒又是什么?如此寡淡让人怎么吃?”
厨娘闻言,踮脚看了看桌上被推远的鱼羹,微微皱眉:“您也没跟我说吃不了荤腥啊?再说那蒸鱼和鱼羹都是鲜货,最滋补不过,也适合有孕的人吃。
“那鱼羹,刮鳞剔刺的,您当做起来很容易是吗?
“且大少奶奶一头说吃不了荤腥,一头又说素炒寡淡,荤也不成,素也不成,您让我们小厨房的怎么伺候?”
厨娘一顿抢白,让本就有些心火的江纨素更气了。
“你这是跟主家说话的态度?小厨房里除了薯蓣和黄芽菜,就没其他的了?”
她一动气,小腹传来点点刺痛,可她正在气头上,一时无法顾及。
这几日,她处处被人嫌弃、压制,甚至被谢歧威胁。
她对其他人无法,但什么时候开始,谢家的一个厨娘也能教训她了?
抬手抄起装着鱼羹的汤盅,江纨素猛地砸在地上。
当啷一声,惊得屋内寂静一瞬。
江纨素道:“我且问你,大少爷不爱吃鱼,我亦嫌它腥气重,为何缇绮院的小厨房还日日有鱼?
“这鱼,究竟是大爷爱吃,我爱吃,还是你们这些个欺主的刁奴爱吃?”
“大少奶奶,您说这话可当真是没良心。”
厨娘闻言,梗着脖子道:“女子有孕,吃些河鲜有何不对?不然您想吃什么?关东的人参、南海的紫鲍、淮阳的贡鹅,还是秦岭的银耳?”
厨娘撇嘴:“您想吃那些,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不是?那都是天王老子才配享用的东西,您……”
眼皮一翻,厨娘满眼不屑。
那鱼她还不愿意做呢,麻烦不说还需一直看着火候。要不是大夫说大少奶奶身子弱,需要温补,她才懒得费这个心力。
如今倒好,让个水性杨花的东西给污蔑上了……
厨娘一甩袖子,斜愣着瞅了江纨素一眼,万分轻蔑地走了出去。
那一眼,就像是数九寒天里呼啦栽下的一盆冰水,寒得江纨素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
好似被人当众剥光了衣裳一样,屈辱且无措。
“你……”
向前一步,她还想咒骂那厨娘几句,却忽然发觉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她猛地停住了脚,神情呆滞一瞬,怔怔看着自己身下。
“紫棠……”
轻轻唤了声紫棠,江纨素有些惊慌:“我……血……见红了。”
说完,她话语里染上哭腔:“喊大夫,快,快喊大夫。”
紫棠回了一声,匆匆往外跑去。
雪青站在一旁也吓了一跳,连忙去找谢序川。
江纨素这一胎本就怀的不安稳,先是收到崔郁林的死讯,让她备受打击,又因谋算自己的出路而劳心伤神。
如今虽嫁进谢家,却是日日不得安宁,这一胎,自然危险得紧。
江纨素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用手轻轻扶着小腹,哭得泪人儿似的。
为了郁林的骨血,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真的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身下的血液缓缓蔓延开,谢序川出来,见到这场景也是一惊。
他忙上前将人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