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的动心,他的欢喜,都像是一记记响亮而凶猛的耳光,不住扇在他脸上。
他掏空了口袋还不忘为沈沅珠买喜欢的步摇,可沈沅珠却跟谢敬元……
谢歧走到她面前,语气嘶哑:“所以你跟谢序川订过婚,竟还与谢敬元有过什么吗?
“那你又为何将我拉入其中,是因为我看起来足够愚蠢,是可以被谢家上下所有人愚弄、嘲辱的对象吗?”
他以为这世上终究会有人知晓他的好,待他好,为他做衣衫、为他留糕点。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沈沅珠跟谢家一起羞辱他的假象。
“你一定很沾沾自喜,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你……”
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冷漠,谢歧低下头,忍下泪意。
他只是想这世上有一个人来爱他,为何偏偏如此困难?
他都已经对沈沅珠很好了,她喜欢的、她想要的,他都会努力送到她面前,为何沈沅珠却还是没能像爱着谢序川那样,也爱他,也对他好一点?
谢歧觉得浑身发痒,皮肉上仿佛有火蚁爬过,烧灼得他痛苦不堪。
恨不能拿出一把刀,将所有皮肉揭开,将一切痛苦根源剔除。
他烦躁地挠着手腕、手肘,身体却又无意识地向沈沅珠贴去。
沈沅珠静静看着他,按下对方受伤的手腕。
“那身衣服是做给我夫君的,也就是做给你的。”
沈沅珠随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谢歧看着她的动作,咬着牙将头转过一边,不去看她。
他绝对不会再受她的蛊惑和欺骗。
沈沅珠也不理他,任由他一人在那发疯。
过了片刻,她柔声道:“苓儿会那样说,是因为谢家在退我与谢序川婚约的时候,用了谢敬元的幌子来骗我。
“花南枝与我说,换亲的人选是谢敬元,但她给我嫂嫂的婚书,却是你的。
“我当时没想过谢家会做出骗婚的事,所以成亲当日,我才知道未来夫婿是你。”
“那你与谢敬元……”
“没见过。”
沈沅珠站起身,看着谢歧血红的眼,平静道:“我不会针黹女红,阿娘没有教过,你所见的所有衣裳,都是绣房的绣娘做的。”
“那你为何说是你亲手所做?”
沈沅珠瞥他一眼,没有言语。
说亲手所做,大家都欢喜不好吗?也不用非得每件事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吧。
说那衣裳是亲手所做,与他说褪色红绸是胭脂布有何区别?
都是让人高兴的言语,谁说不是说了?
说完,沈沅珠也不理他,将落在床边绣了一半的小衣捡起,重新放回妆台上的针线笸里。
谢歧看她不在乎的模样,气得在一旁直喘粗气。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
谢歧走上前,刚想再质问两句,沈沅珠突然回头:“谢家骗婚的事,你知道多少?可有参与?”
第118章
只一句,谢歧心里什么仇、什么怨都倏地消失。
他挺直了腰,睁圆了眼睛:“我当然不知道。”
说完,他又有些心虚。
他的确不知谢家会做出骗婚这么下作的事,但谢家最初,的确是想让谢敬元娶沈沅珠。
是他从中作梗,生生搅黄了他们的姻缘。
但骗婚,他的确不知道。
他以为沈沅珠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他的。
被沈沅珠一质问,先前乱七八糟的情绪呼一下消散,只是仍旧不安。
谢歧想了想,抿着唇坐在沈沅珠身边。
他还是头一次,与沈沅珠一起坐在喜床上。
良久,谢歧道:“你成婚那日看见迎亲的人是我,心中是何想法。”
沈沅珠道:“很俊秀,比谢序川俊秀许多。”
“……”
拂在膝上的手一紧,谢歧耳尖又开始微微发热。
她就是……好颜色。
“那些衣服……你若不喜欢,我让奶娘处理了。”
指着散落一地的衣衫鞋袜,沈沅珠道:“日后我也不会给你做衣做袜,我不会,亦不想学。”
谢歧闻言,咬牙怒瞪着她。
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今儿的衣裳不要,日后都别想再让她,为他准备任何穿戴之物吗?
谢歧心里煎熬许久,他想说不做便不做,他一个集霞庄的大东家,会缺几件衣裳不成?
可话在舌尖转了又转,谢歧垂眸道:“都做好了,何必浪费。”
见他如此,沈沅珠暗暗叹气。
“你……你今日所说的话,有没有骗我的?”
“没有。”
“你撒谎。”
沈沅珠瞪了过去:“我何时撒谎了?”
“你答得这样快,还说没有骗我?若你无心哄骗我,就该细细思量,思量后告诉我,往后再不会骗我,然后我二人好好做夫妻。
“你会待我好,不会再想谢序川,更不会去想什么谢敬元。”
沈沅珠道:“我想他们做什么?”
“你就说……你说你日后不会再骗我。”
谢歧缠人得不行,沈沅珠虽不受兄嫂待见,但到底也是被娘亲和奶娘娇养大的,此时也来了脾气。
她掐着腰,怒视谢歧:“好好,我日后不会再骗你,若再骗你,我们就和离,让我没有夫婿可骗。”
“你……”
谢歧伸手指着她,气得双眼通红。
“这话你想很久了吧?你就是想跟我和离,你根本不想嫁给我。
“谢家骗婚,你就给谢敬元做了衣裳,与我成亲你就把衣裳给了我,我看你根本就是嫁给谁都可以,你心里压根不在乎与谁成亲。”
谢家骗婚,她无声无息的,既不吵也不闹,可见她根本无所谓夫婿是谁。
谢歧气得猛地站起身,捧起地上衣衫鞋袜,气极一瞬,又狠狠掼在地上。
沈沅珠走到妆匣面前,将谢歧所送的南珠金步摇收了起来。
若他一会儿发起疯来,当啷一下摔得粉碎,可就不好了。
这南珠很是名贵,那些个衣裳,摔便摔了吧,左右也摔不坏。
收拾好自己的头面首饰,沈沅珠抽出嫁妆册子,把罗青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又一一添补上。
见她毫无反应,谢歧心里憋着股委屈,又看着散落满地的新衣,真想上去狠狠踩上两脚。
只是他知晓,若真这样做了,别说给他做衣裳,下次他连绣娘的衣裳都穿不上……
心里又憋又屈,谢歧看着沈沅珠安安静静的背影,牙咬得咯吱作响。
看着看着,他突然抿唇,眼尾轻垂:“小榻紧窄,从今儿起我要睡床。”
怕沈沅珠不同意,谢歧又道:“我手长脚长,蜷缩小榻休息不好,你不能不同意……”
他二人才是夫妻。
谢歧算是瞧出来了,沈沅珠根本没有心,若不能将她牢牢圈在自己身边,她是不在乎自己夫婿是谁的。
说不定,嫁给卫虎她都不在意!
想到这儿,谢歧转身便往喜床边走,脱了外袍直接躺了下去。
大红色衾被随着他的动作,带起淡香,谢歧心口怦怦直跳,两颊泛红。
从今儿起,他不要再睡小榻,他要与自己的发妻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他就不信,他生得如此俊美,沈沅珠会不动心。
谢歧面上发热,忍不住用面颊轻轻蹭了蹭大红色的被子。
“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回小榻了。”
沈沅珠闻言,笔都未停,仍在账册上记录着什么。
只是先前她未想将谢歧送的南珠金步摇,记在自己的首饰册子里,听他说了这话,想了想后,拿出另外一本崭新的手札,将步摇的模样和材质一一加了上去。
她没声音,谢歧也不动作,只是过了片刻道:“我说话……你听见了没。”
沈沅珠道:“听到了,随你。”
夫妻共枕有什么奇怪,不懂谢歧整日在想些什么。
沈沅珠叹息一声,懒得理他。
若不是马上就有一大笔银子进账,她心情大好,今儿才不愿费这样多的功夫跟谢歧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