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上穿了件石竹色的襦裙,衣襟领口嵌着浅碧色织锦,腰间系了条素色长绦,尾端挂着铜铃,一举一动叮当作响。
沈沅珠看了看小姑娘身上浆洗得有些发糯的襦裙,心下了然。
这对母女,生活大抵不太如意。
“姜早,过来给你沅珠姐姐行礼。”
小姑娘面上带着淡淡的胭脂色,耳上坠着纯银桂花耳坠,一脸羞涩。
她朝着沈沅珠安安静静行了个礼。
“都是自家人,先坐吧。”
下人在小院里支了桌,上面摆满姑娘家爱吃的东西。沈沅珠看着,里头还有一道桂花糖藕。
这东西,是她小时候住在姜家时,最喜欢吃的,而周荷如今还记得。
沈沅珠看着,心头一软。
罢了、罢了、就算周荷真打了什么主意,便也随她了,能做到的,为了这一盘桂花糖藕,自己也要试试的。
三人吃吃喝喝,姜早性情腼腆,话少安静,倒是周荷和沈沅珠还算热络。
待用过饭后,周荷沏了一壶狮峰龙井,三人坐在小院中,吹着夏日晚风,低声交谈。
好一会儿,周荷道:“其实今儿找你来,是有件事想你帮忙。”
捏着茶盏的手一紧,沈沅珠撒娇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就成,说什么帮忙呢?”
周荷弯着身子,目光温柔,脸上带着些许揶揄。
她指了指在一旁摆弄碗莲的姜早,眨眨眼。
“小姑娘,年纪到了,想给她说门亲事。
“这不是刚听说谢家老太太要谢家老三选媳妇?我这就找到你来了。”
“诶?”
沈沅珠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这事。
她眼中微热,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好生愧疚了一会儿。
娘亲的挚友,小时候打上门给她抱回姜家的周姨,不曾变过。
真好。
沈沅珠抬起头,凑到周荷耳边:“您怎么瞧上谢敬元了?”
周荷也学着她的模样,小声耳语:“我瞧他模样生得挺俊的,且我往日就打听了这人,人品还成。
“暂时也没瞧出什么大瑕疵,便是日后不能与我家姜早一生恩爱,想来也不会给她大难堪。
“且谢家也算富贵,虽是商户,但……”
握住沈沅珠的手,周荷一叹:“总比清贫一生要好。”
她这话,透出些心酸来。
沈沅珠不好多问,只是道:“三叔甚少在家,我与他见得不多,但对方的确是个懂礼孝敬的。
“只他是老太太心尖儿肉,姜妹妹嫁过去……”
想到谢三娘要的儿媳标准,沈沅珠觉得,哪怕姜早真嫁了过去,怕也要难受一段时日。
但有个好处是,她虽不看好谢家日后,但三房应当不会养不起妻儿。
周荷稀罕地捏了捏沈沅珠的掌心:“不瞒你说,我也是没了办法。姜早说亲,是有些尴尬的。
“他爹虽是官身,但官职不大,对姜早又不上心。官户人家里寻不到好的,门户太低了也不成。
“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实在让我头痛。
“这两年我琢磨了好些人,谢敬元除了年岁大了点外,其余都可。再蹉跎下去,等姜早年纪上来,就更难寻可心的了。”
说完,她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谢家老太太……听说身子不大好了,你那婆母也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不会将手伸到三房去。
“所以哪怕老太太对儿媳苛刻些,也不过就……一两年的事。
“且我想着,你也在谢家,日后你姐妹二人也能互相帮衬着些。
“就是辈分不同,真嫁过去,她要成为你三婶儿了。”
说完,周荷轻轻笑了起来。
谢家老太太没几天活头的话,都说给自己听了,沈沅珠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何况对方是周荷,莫说她想让姜早嫁给谢敬元,就是想让姜早嫁给谢歧,她也会为对方筹谋筹谋的。
想了想,沈沅珠道:“谢老太太那边的意思,也是想寻个官家出身的姑娘……”
“这事儿,我回去探探谢家的口风,必想办法让您如愿。”
第139章
谢歧回到谢家,已是夜幕低垂时,但茜香院却漆黑一片,未曾挂起一个灯笼。
他心下疑惑,走进屋中。
见他回来,坐在门外乘凉的罗氏这才起身。
“姑爷回来了?奴婢给您点灯。”
苓儿挂起灯笼,屋内亮了起来。
谢歧探身向屋中看了眼,声音微低:“沅珠歇下了?”
罗氏道:“小姐外出赴宴去了……”
“赴宴?赴谁的宴?何时走的?几时归?”
谢歧眉心微拧:“我去找她。”
罗氏忙将人拦下:“织染署姜大人的发妻,是小姐母亲的挚友,今儿白日邀小姐到府一叙,见您不在小姐就没告知您。”
说着,罗氏慢慢走到沈沅珠的妆台前,东擦擦、西扫扫。
谢歧道:“母亲挚友?平时可有往来?邀她过府是为了什么事?
“织染署的姜大人?
“我怎么不记得织染署有一位姜大人?邀沅珠是与郡王府的样布比试有关?
“她自己一人赴约的?家中没派人跟着?”
“……”
谢歧叽里咕噜问了一串,罗氏将沈沅珠妆台上的钗环簪佩,整整擦了两三遍。
她把装着染谱的木匣从前挪到后,又从后挪到前,谢歧却始终不曾关注。
见对方的确没有关注染谱的心思,罗氏将东西随手盖好,真心实意道:“姜夫人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去姜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若姑爷想去接,这会儿出发,正好能接到小姐。”
她把姜家地址给了谢歧,谢歧接过后转身便走。
苓儿见状,笑着道:“姑爷对染谱没存什么歪心,想来谢家的织坊和五千两白银,他都没放在眼里呢。”
罗氏点头:“这般不错。”
“倒是棉荷……”
苓儿道:“奴婢见她这一晚上忙进忙出的,都被卫虎给拦了下来。”
罗氏道:“卫虎那头,应当是有姑爷的命令,暂且不必管他。但若棉荷绕过卫虎,你就放她进来。”
“我知晓了。”
主仆二人又将放在妆台上的“染谱”整理妥当,重新放回它该有的位置,继续坐门口乘凉去了。
沈沅珠那边离了姜家,刚出门就见谢歧站在姜家门外,手中无趣地把玩着一个无事牌。
见她出来,谢歧走上前。
“夫君?”
沈沅珠走下石阶,看见谢歧便扬唇一笑,十分灿烂。
“夫君怎么来了?可是见我不在家,心里放心不下?”
谢歧点头,面颊微微发热:“我回茜香院见你不在,便问了罗妈妈,她说你来姜府做客,我想着天色大黑,担忧你怕,便来接你。”
将沈沅珠小心圈在身边,谢歧道:“姜家人找你,为了什么事?为了样布?可有为难你?”
周荷想让姜早嫁入谢家的事,沈沅珠并不好插手。
她与谢三娘和花南枝已闹到明面上来,若是通过她,就算让姜早成功嫁给谢敬元,日后怕也要连累对方被谢三娘不喜。
倒是谢歧……
沈沅珠眼睫微颤,忽地促狭一笑。
她挽上谢歧的手臂,故作为难:“倒不是为了那些,是姜家妹妹……”
拉了拉谢歧的衣袖,沈沅珠示意他弯腰。
待他躬身后,她捂着唇凑到他耳边,小声喃喃:“姜夫人看中了三叔,想让我为姜家妹妹,拉根红线。”
他夫妻二人一直使用同一种熏香,身上味道早已交融在一处,分辨不出彼此。
可此刻沈沅珠揽着他的肩,还是让谢歧闻到一股,独属于沈沅珠的少女脂香。
许是怕坏了姑娘家清誉,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谢歧的耳廓,让他忍不住僵直了脊背。
但沈沅珠的手还环在他脖颈处呢,遭不住这样软绵绵的撩拨,谢歧揽住她的腰,把人带进怀中。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温热的唇瓣擦过谢歧滚烫的耳廓。
沈沅珠睁着眼,望着那软软红红的耳珠,眼中浮现出一丝恶劣笑意。
她微微张开口,轻咬在谢歧的耳珠上,以报复他夜里似狗一般的啃食舔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