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喝酒的就漕帮帮主一个人么?”
“还有几个陪客。倒都是你说的, 有点见识、能谈天说地的。除了漕帮帮主鲁成、副帮主范大举, 都是扬州的名士。”
说着嗤笑一声, “范大举是大老粗,一直在我面前装斯文装的好不辛苦。鲁成倒的确是个人物,文武双全的。还有那几个名士,一开始也都是谈些高雅的事儿。几杯黄汤下肚, 就跟旁边的女子半推半就起来。范大举也放开了, 左拥右抱的。只有鲁成,还能顾着和我谈谈正事。”
“他总不是规规矩矩的就在那里坐着吧?”
“那哪能行?那种场合不能太不合群。他一直在和旁边他自己包下的粉头调情。”
“那你呢,不能太不合群, 可是以你的身份、心性也不至于就那么傻傻的坐着吧?”
沈寄有些好奇, 那种场合要怎样才能做到既不得罪人, 又不同流合污?
毕竟, 要是跟人一起嫖了, 那说起来还真就不是外人了。
回头要板着脸训人或者是一点情面不讲、半分好处不给也是说不过的。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 所以沈寄很放心。
知道魏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更加不会收那些人送的美人。
要不然,她这会儿早疑神疑鬼了, 哪还有心思这么打听?
魏楹见沈寄一直很平和,很能理解。
再加上酒多少有些上脑,脑子便不如一开始那么清明了,“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初哥,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难道还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坐在那里不成?”
流朱进来禀报:“奶奶,水都倒好了。暖壶里也都灌满了热水可供添加。”
沈寄点点头,流朱退了出去。退出去前有些担忧的瞄了两人一眼。
沈寄心头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
什么叫‘更不是头回去那种地方了’,听起来魏大人也是青楼的常客啊。什么都是懂的啊!
魏楹一撑扶手站起来,有点不稳的往浴室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小寄,你想食言而肥啊?这个冬天你长了不少了。不用看,我晚上摸着就知道。现在是手感和面相都刚刚好,再胖可就跟小芝麻一样成胖妞了。”
沈寄闻言挽起袖子,“魏大人,你等着!”
最近一个多月,沈寄是长胖了。
一则是迷上了扬州美食,二则天冷就在屋里陪着小芝麻玩,尽养膘了。
不像小权儿每日里练武,吃得多也动得多。
魏楹嗤笑一声,就你那两把子力气!就是狠命动作也不痛不痒啊,我还担心你弄痛了自己呢。
水温正好,魏楹一副大爷模样,招呼沈寄伺候梳洗。
沈寄替他把衣服脱了,他笑着迈进浴桶,“你要不要一起洗一洗?”
浴室里有炭盆,就是怕脱衣服的时候受凉。
沈寄拿它当浴霸用的。
既然答应了给他洗澡,此时便不能推脱。
而且,她还没听完呢。
她着实是有些想知道青楼常客魏大人都在那里做了些什么。
于是一边帮他搓背一边问道:“还有呢,你还没说完呢。他们安排给你的是个什么人啊?”
魏楹眯缝着眼,一脸的惬意,“哦,有两个,说是清倌人。其中有一个是头牌。另一个有些矜持,那些人一起哄脸都红了。可还是羞羞怯怯的。其实何必呢,都是欢场女子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沈寄手下不停,“人家也许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卖身的。”
这个时代,青楼可是合法的存在,按月缴纳税赋的。
“哭哭啼啼卖身的多了去了。既然吃了这碗饭,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对客人一点都不热情,手腕不够圆融,长得再标致再有才学哪里混得出头?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又有些太热情了。斟了酒就搂着我的脖子,用嘴叼了酒杯来喂我。再是头牌清倌人,那张嘴也不知喂过多少人了,我可没那么不挑。”
沈寄手下顿了一下,“你还真是有些不好伺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那她们长什么样,你看清了么?”
魏楹这会儿开始有些迷糊了,没听出来她口气已经有些变了。
还在说着:“哦,矜持的那个啊,一张瓜子脸,脸上有两颗小雀斑。热情的那个,手上的蔻丹涂得红艳艳的,嗯,周身的打扮也是这样,有些刺眼。不过搭着她的行事做派倒还过得去。总之,那两个比你都是差多了。”
沈寄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了,观察得还真是仔细啊。而且还挺挑,普通货色还入不了眼。
“你拿我跟她们比?”
魏楹终于听出声音不对来了。
回头一看,沈寄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以。
他的酒立时醒了三分,“哪能呢?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沈寄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很规矩?她搂着你的脖子,你是不是搂着她的小蛮腰啊?那要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从来没有陪过任何客人的清倌人,你是不是就让人家直接喂了?或者嘴对嘴的喂也成。”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应个景而已。”魏楹有些不解。
他在那种地方喝得半醉还能回家来,不都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么。
她方才也一副很理解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过去一年就过得这种规矩日子吧?除了没有真的上了青楼女子的床,其他的便宜其实也没少占。”
她心火顿起,然后拿起旁边舀水的瓢在浴桶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就淋到了魏楹头顶上,末了把瓢一扔转身出了浴室。
魏楹被淋了个满头满脸,在浴桶里站起来,“合着方才都是在套我的话啊?”
他扯了浴巾裹住下身,伸手去拿了干净衣服穿上出去。
“我又没真对那些女人做什么,你这样是要做什么?都入更了把我头发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睡?洗了干得了么?还不快替我擦干。”
沈寄的胸口起伏不定,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喷火的看着魏楹,“你的规矩就只限于没有真和她们滚床单而已?”
“我总不能就那么死板的坐着,坏众人的兴致吧?而且别人靠近过来,我也避开了。”
沈寄看魏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心火烧得更旺,“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看看而已,不至于动手动脚。原来为了不坏人兴致你也是可以逢场作戏的。你给我出去,出去!”
她像头小牛一样冲过来把魏楹往外推。
魏楹猝不及防被推出去了几步,然后站稳脚跟。
“大晚上的,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我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不准进我的房,也不准上我的床。”
沈寄从小干活,力气还是不小的,现在又是在气头上。
除非魏楹真的和她对着使劲,否则光是拦还真有几分拦不住。
流朱见魏楹大半夜的被沈寄推了出来,愕然瞪大眼。
方才两人的口角她也听到了几句,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听到沈寄把内室的门直接闩严了,旁边又有下人看着。
魏楹觉得很是下不来台,忿然往书房走去。
“爷,灯笼。”流朱忙递上灯笼。
魏楹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
闻言狠狠瞪流朱一眼,然后摔袖而去。
他这会儿打着灯笼是要昭告天下,他被媳妇儿撵出屋了么?
出去被冷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个喷嚏。
这么冷的天把他赶出来,想让他受寒啊。
还把他的头发打湿,有这么对自己男人的么?
他还真是夫纲不振啊,任由她在他头上作乱。
走了几步他顿住脚,里头好像传出流朱拍门劝沈寄的声音:“奶奶,您可别哭了。快开门把爷叫回来吧。”
哭了?
魏楹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犯迷糊都说了些什么,不由大为后悔。
这种事哪有回家说给媳妇儿听的。这不整个成傻缺了么?
他返回去,对流朱说道:“你出去。”
然后自己轻轻拍着门,“小寄,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陪不是了。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去了。”
沈寄听着他一副息事宁人、哄人的口气,不由冷笑道:“你是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吧?”
“没有、没有。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大冷的天,我头发也被你浇湿了,穿得也不厚实。外头属官的院子隔得不远,这闹大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沈寄把门打开了。
魏楹钻了进去,看她的眼果然是红红的,忙一把搂住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去就是了。”
沈寄挣脱他的怀抱,丢了一块毛巾还有厚衣服过来,“你把头发擦擦,衣服穿好,我还有话要问你。”
魏楹眉毛一挑,这还没完没了了?
他都已经做低伏小到这步了。
方才出去可是把他冻着了,不由也来了几分火气,“大半夜的,你还真不让我睡了?别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就掀被子上床,“你不睡我可要睡了。你成天在家闲着,我可是一早就要上衙门的。没工夫和你闹腾。”
“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魏楹看沈寄眼眶还在发红,心头顿时软了,“好,你说,就一个啊。”
“那个鲁成据你说是个人物,怎么会不打听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了那样的货色来招待你?以往别人请你这位知府大人难道也都是如此?”
魏楹一滞,想了一下有些事与其让沈寄从别人嘴里加油添醋的知晓,还不如自己告诉了她。
于是斟酌着说道:“不是的,以往别人常请了一个女子来陪我。只是那女子最近不在欢场了。”
原来也有相熟的啊。
就说嘛,来了一年多了,又是青楼熟客,还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