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夫人一直扶着有孕在身的沈寄上了马车, 然后索性在她的马车里坐了下来。
季白便去坐了另外一辆。
小芝麻好奇的看看汪夫人, 然后靠到沈寄身上。
沈寄看汪夫人挺激动的, 便递了杯热茶给她。
“喝点水。引起夫人一些不大好的回忆了, 我很抱歉。”
“不是, 我是在想, 如果我小时候,有人能想着从入冬到开春都给我们一口热汤喝。也许很多事会不同。”
“这个, 你也看到了,那些夫人们其实心不坏,她们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穷人而已。当然,有一些自然是比较冷漠,觉得这些事情是命,与她们无关。她们每年施舍几天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既然都被我网进来了,就会让她们一起出钱出力,并且号召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有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会变成习惯。”
“那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寄勾唇一笑,把小芝麻揽进怀里,“我就不信你们当家的没有查过我的来历。我小时候也曾经每天半夜准时饿醒,然后到水缸舀一瓢水扛饿,回屋继续睡觉。”
小芝麻抬头看看沈寄,很疑惑的模样。
“娘?”娘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饿过肚子?
沈寄揉揉她的头,没有多说。
“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我方才已经说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汪夫人,到了。”
沈寄觉得这位宅斗很有手段的汪夫人,怕是有意的来接近自己。
即便不是,她夫婿是漕帮之主,自己是知府夫人,这里头牵涉着莫大的利益,也该保持些距离才是。
方才当着这么多人,她要跟着自己上马车,不便明着拒绝。
但她待这些夫人可一直都没有亲疏之别的。
“汪夫人平时和哪位夫人走得近?”
汪夫人便说了是大商人吴家的夫人。
沈寄下车后便让人请了吴夫人过来,“我带汪夫人去贫民区,触动她一些不好的回忆。还请吴夫人等下多照看一下汪夫人。”
汪夫人的来历也不是秘密。
沈寄自己就是坦言来历的人,觉得这其实无所谓。
不过汪夫人以前还是挺在意这事儿的。
那几个妾室一直嘲笑她身份低,所以她用尽手段把她们压了下去。
却没想到知府夫人居然毫不在意,亲口说出过往惨事。
众人重新在雅室里坐下,都把沈寄望定。
这里她地位最高,而且这件事算是她倡导的。
自然要听听她准备怎么做。
“是这样,方才我也说了救急不救穷。所以,也不可能让夫人们掏银子养着那么多穷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形成个有严明纪律的组织,帮值得帮和应该帮的人。”
坐在旁边刘同知夫人道:“夫人,能不能说仔细点?”
“好,所谓值得帮的人便是有上进心的孩子。可以送他们读书识字或者是学门谋生的手艺,让他们今后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到街上厮混。这样子长大的孩子,日后怕是很容易就铤而走险了。要是能把他们纳入正途,也是在座诸位夫人的功德。”
接替吴同知到任的孟同知的夫人问道:“那应该帮的人又是谁呢?”
“便是老无所养的那些孤苦老人。他们已经无力谋生,只能靠朝廷以及好心人的帮助才不至于凄惨的死去。”
这些话一说,屋子里的人便都开始了思考,也觉得是个法子。
今天看到的场景对他们刺激也挺大的。
而且追随知府夫人做这件善事,不但能得了好名声。
还能跟知府夫人把关系搞得更亲近。
所费不过是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好啊,圣人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夫人这样做正是遵从圣人的教诲呢。我等定然追随出一份力。”
沈寄看过过去,出声的是一众夫人中有才女之称的阮家二少夫人。
听闻她生了儿子后,一直把大嫂压着一头。
见阮少夫人因为女儿和小芝麻投缘,又因为她是容七少奶奶的妹妹,自己另眼相看。
这位二少夫人的气焰不得已压下了一些。
此人也一直小意想和自己交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缘。
方才这几句话一听就是拍马屁。
可是把人捧得很高,听了却也心头舒坦。
阮家的家务事,沈寄是不想搭理的。
于是笑道:“二少夫人谬赞了。我也是今日看到两个小孩子寒风中帮我推车,才有所感。咱们便尽力的做一些事吧。咱们先想办法让那些穷苦百姓过个好年,然后我拿出具体的章程年后实施。至于银钱,我的意思,大家便当做随喜功德就好。你们也需要监督我。所以,咱们便选出一个负责督管的人。至于这个领头的人,便先由我担任,一年一次轮换。这样,即便日后我离开了扬州府,这个事也可以继续下去。”
阮家二少夫人又道:“我觉得既然要做,咱们不如取个名目。”
众人纷纷说好,最后商议定下就叫做‘慈心会’。
沈寄做第一届的会长,掌管银钱。
选出刘同知夫人,汪夫人两人作为监督银钱使用的人。
而账目则由阮少夫人来做。
当场沈寄便说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
众人便也纷纷说下认捐数目,由阮少夫人记下,明日到账。
林林总总也凑了五千多两。
沈寄笑着拿起做好的记录,“好,天儿也不早了,本来还请大家吃个晚饭的。不过今天是冬至,都要回家吃汤圆阖家团圆。我就不打扰了。明儿银子没到账的,我可要派人上门催讨啊。”
众人纷纷笑说明儿一早就送到府上。
楼下的斗戏还在进行中。
虽然少了贵夫人们一掷千金,但楼下慕名而来的票友却依然热情。
有的是慕窅然楼的名声,有的是慕戏班子的名声,这些才是真正支撑起窅然楼生意的人。
慈心会的第一次会议,沈寄以‘予人梅花,手有余香’来作结,狠狠的鼓吹了一下气氛。
所以此时众人从另一道楼梯下去。听着里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心头都有一种升华了的感觉。
她们已经不是下午只知用银子斗气、捧戏子的人了。
马车上,季白小声说道:“夫人,今天跟您去看了贫民区,季白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听了您方才的一席话,真的好想哭哦。”
沈寄抹了一下脸。
煽情煽了半天,要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我不是白说了么。
方才除了不怎么听得懂的小芝麻,其他人不都被她煽得快哭了。
要是没有亲自目睹,效果肯定差一些。
当然,那些夫人也都是人精。
即便是被今天看到惨象触动、被她煽情的话语打动,但那都是一时的。
要吸引她们跟着自己一直做下去,还得有利益。
随之而来的好名声以及和知府夫人的紧密联系,才是真正让她们愿意一直投入的原因。
当然,这不妨碍她们心底随之升华。
“夫人,季白也想出把力,捐出三个月的月例。可不可以?”
采蓝也道:“夫人,我也有此心。”
做富家婢女也比当穷人日子好过多了。
尤其是在魏家这样不用担心被男主人侵犯、不会被女主人随意打骂、发卖的人家。
“当然可以啊,无限欢迎。”
沈寄捏一把小芝麻的苹果脸,“小芝麻,你想不想升华一下?”
“啊?”小芝麻茫然的看看沈寄,低头继续玩她的布老虎。
“今天你也看到两个小哥哥大冷天还穿单鞋单衣了。后来也见到那些百姓屋子漏风,过冬至都缺吃食缺柴火,你想不想帮帮他们?”
小芝麻想了想,点点头。
“嗯,乖女儿。”沈寄把小芝麻搂进怀里。
结果回去之后,沈寄刚把小芝麻装私房的匣子打开。
她就把手按在上头,嘟囔道:“我的、我的。”
“你不是说要出力的么,合着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啊?”
沈寄边说边拿手刮自己脸,羞小芝麻。
小芝麻听不懂,她是见到沈寄要拿她的东西,所以赶紧护着。
现在看她的动作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便嘟着嘴跺了两下小脚。
沈寄便又哄了半天,小芝麻终于同意了出血。
可是这样她也舍不得、那样她也舍不得。
其实沈寄也是逗她,那些都是别人给的见面礼。
都是好东西,她也舍不得拿出去。
这是给小芝麻攒的嫁妆呢。
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宝月斋专门做给小芝麻玩的。
这些工艺很好,可是并不值钱。
“好了、好了,别一副挖你心肝的样子。娘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