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漪久久盯着地上了无生气的女子,摇了摇头。
不能埋的。
埋了,不就证明吕姑娘和他们干系匪浅吗?
但愿,萧丞的人能以侧妃之礼,将她好生埋葬。
薛兰漪暗自叹了口气,目光从她身上缓缓剥离,又见那姑娘发间白色的绒花花瓣随风飘动。
她将姑娘的白花摘下,放在了迎着太阳的高枝上。
花儿向阳而生,从此身沐暖阳,不受污浊侵蚀。
“再见了。”
薛兰漪最后看了眼静静躺着的女子,拉着柳婆婆离开了。
柳婆婆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上马后,还三步一回头,“何必呢?为了销个贱籍,为了那狼心狗肺的爹娘兄弟,暴尸荒野的。”
“婆婆不知贱籍苦。”
薛兰漪也是贱籍,亦接触过许多贱籍女子。
她知道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脱籍。
所以,吕姑娘宁愿死后留在萧丞身边,只求脱籍这种事薛兰漪虽不认同,但尊重、理解。
但愿她来生不再受贱籍所困吧。
薛兰漪遥望了眼身后,夹紧马肚子,驾马而去。
骤然少了一个人,薛兰漪心里空落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静默着都没再说话。
走出去一段距离,前方层层叠叠的树丛沙沙作响。
忽地,一阵疾风直袭向薛兰漪。
还未反应过来,一支白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薛兰漪眉心。
“婆婆小心!”薛兰漪转身摁住了柳婆婆。
箭气堪堪从两人头顶划过,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四周枝丫簌簌声响,久久不息。
薛兰漪余惊未定,喘息着顺白羽箭袭来的方向望去。
山坡至高点,一血淋淋的大块头正坐在椅子上,手持弯弓再次瞄准了薛兰漪。
萧丞!
他还没死。
这个意识让薛兰漪遍体生寒。
她明明探过他没了气息的。
她本想着此刻萧丞的人发现自家王爷死了,必然方寸大乱,她就可驾马疾驰,趁乱冲破萧丞的防线,从山的阳面逃走。
届时,影七的人追上来,遇到萧丞一伙,两方少不得起冲突。
薛兰漪就可夹缝求生。
可她低估了萧丞的体格。
到底是从小跟狼群野兽打交道的蛮族,体格要比中原人想象得还要强健。
况萧丞为了逃过死劫,方才故意屏息装死。
此时死里逃生,想到自己曾在一个女人脚下屈膝求饶,心中百般不忿,咬紧后牙槽t,“给我抓住那贱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嘶吼的时候,被砸开花的头还在潺潺流血。
身后护卫倾巢而出,同时白羽箭接二连三朝薛兰漪射来。
一时间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银亮箭头如一张网笼罩过来。
“完了!”柳婆婆吓得魂飞魄散,“要、要不要折返回去找影七大人?”
“不回。”
薛兰漪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
扯住缰绳调了下马头,钻进了左手边密林中。
此地山峦郁郁葱葱,就算是前狼后虎,只要在林子里流窜坚持到晚上,视线不清时,就有可能一举冲破包围圈。
薛兰漪是不会束手就擒,把自己再送进金丝笼中。
不管是萧丞,还是魏璋,她都恨透了,恨不得远离。
而居高的位置,萧丞眼睁睁瞧着薛兰漪隐入密林,死不回头,登时怒目圆瞪,
“贱人,贱人!给我停!停!”
“谁追上昭阳郡主,本王就将她赏给谁!一百人追上本王就将她赏一百人!”
超一米九伟岸男人浑身是血,腾腾杀气。
等不及了,示意属下抬着他的椅子一同往山下追去。
一群护卫浩浩荡荡往山下冲来。
“遭了!”薛兰漪忽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往后看了眼。
来不及了,萧丞追薛兰漪的时候,路过了吕姑娘的尸体。
此时,他手中的弯刀正扎进吕姑娘胸口里。
一道血柱溅出来,很弱,很低。
吕姑娘已经彻底没有生息了。
然萧丞见着耷拉在血泊里,毫无反应的尸体,怒气丝毫不减。
“叫你敢背叛本王,贱人!贱人!贱人!”萧丞边骂,边一刀刀刺下去。
洁白裙衫下的女子很快面目全非。
最后一滴血也流尽了。
身后护卫不忍看,撇开头。
萧丞却兴奋不已,嘴角扭曲成狰狞的弧度。
刺进吕姑娘身体里的刀转了个圈,搅得皮肉骨血嘶嘶作响,也绞断了姑娘外裳上的系带。
僵冷的尸体,外裳大敞。
萧丞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染满血的眼中闪出精亮的光,“去!把这女人的衣服扒干净,丢进黄河,让下游路过的人都好生观赏观赏她这骚浪模样。”
“这……”
护卫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辱尸到底犯忌讳。
萧丞双目一剜,“还不去办?”
护卫们一个激灵,才缩着脖子把尸体抬走了。
萧丞的气却消不了。
他给了这女人偌大的好处,这女人竟敢卖主求荣,忘恩负义。
萧丞啐了一口,“送信去枫叶村,将吕氏一家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统统贬为妓籍,丢进勾栏里去!”
吕家最小的丫头才五岁啊……
王爷此番被彻底砸断了子孙根,心性更戾了。
周围静默下来,垂下头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萧丞怒喝一声。
粗犷的话音还未完全吐出唇齿,一把剑横在了他脖颈上。
紧接着,萧丞的护卫尽数被刀架脖子控制住了。
“枫叶村乃大庸境内,咱们爷还没发话,何时轮到萧王爷做主了?”
沉甸甸的声音落下。
萧丞抬头,看到了椅子后方站着的影七。
“魏璋的人?”萧丞微眯双眼,立刻警觉起来,随即又嗤笑:“怎么?魏国公这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斩杀使臣吗?”
需知斩杀使臣乃邦交大忌,此举必然引起诸国声讨。
届时,大庸道义崩塌,贻笑大方是小。
若再引两国战火,百姓怨声载道,魏璋这首辅之位可就坐不稳了。
萧丞心知魏璋之辈,功名利禄大过天,不会真杀他。
他悠然仰靠在靠椅上,“本王死在你大庸境内,魏国公可担待不起。”
“王爷说笑了,我们爷最是以理服人,怎会滥杀无辜呢?”影七颔首以礼。
话音落,架在使臣脖子上的三十把刀动作整齐划一,一划而过。
数道银光破空。
一瞬间,萧丞的人全部瘫倒在了血泊中,鲤鱼打挺般翻腾了几下。
断气了。
“你!”萧丞蓦地坐直起身,瞳孔放大环望一地尸体,“魏璋!你竟敢……”
话到一半,倏然发现脚下的尸体皆刀口极细,如发丝,是忍刀所为。
而杀人的手法也非大庸武学,是瀛洲皇室密不外传的刀法。
“瀛州人……瀛州人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