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薛兰漪顺着乌云聚集的方向看去,笑意凝固了一瞬。
“怎么?”
马背后的魏宣也寻着她的目光看。
薛兰漪神情凝滞片刻,弯唇笑得更深,指着远处的树林,“要是明日下雨的话,我们就去那里拜t堂可好?”
她指的正是魏璋脚下的桃花林。
此处世外桃源,气候四季如春,桃花到此季节还未凋零。
就算是遇到下雨天,桃花林会落英缤纷。
在一场花瓣雨里,举办婚礼应也别有意趣吧?
所以,不管明天下不下雨,下多大的雨,她必要成为魏宣的妻!
此志不渝。
这夜,外面雷声滚滚。
薛兰漪睡不着,一想到明日的婚礼,就更静不下来。
明知熬夜,明个儿会不漂亮,可也控制不住大婚的画面不断往脑海里涌。
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亮。
翌日,薛兰漪睁开眼时,透过窗户缝隙,正见魏宣拍着手上的灰烬,从喜堂中出来。
虽然薛兰漪不让他救火,但喜堂烧得一片狼藉,与大婚现场格格不入,总归不好。
他和穆清泓收拾了一夜。
此时,喜堂门口挂了红绸,贴了喜字,一切又恢复作喜庆模样。
而且,天公作美,没有如薛兰漪担心的那般下雨。
四合院中,晨曦微光,红绸交错,廊下红灯笼随风而动。
而魏宣已换了新郎的喜服,发髻高束,站在院子中央。
碎金般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更衬得那身红衣热烈如火。
他今日的精气神,好像是六年前的少年又回来了。
薛兰漪心中欢喜,推开窗户,想要唤他。
一青衣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薛兰漪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亲切的脸。
不是穆清泓这个捣蛋鬼。
是……
“青云!”薛兰漪顿时转怒为笑,眉眼绽开。
虽然阿宣和她说过朋友们要来,可真见着了,还是激动地舌头打结,竟不知先说哪句话。
谢青云今日与上次牢狱匆匆一面很不一样。
许是为了参加薛兰漪和魏宣的婚礼,特意换上了从前青色竹纹氅衣,戴了抹额。
虽因病着面色苍白了很多,但配上这番装扮,反倒书生气扑面而来。
故人之姿依旧。
薛兰漪为他高兴,“你的书简都补救回来了吗?家里人都还好吧?”
“漪漪今日出嫁,莫操心旁的,我们是来给漪漪送嫁的。”
说罢,身后又走出个青年,手里比划比划。
谢青云翻译道:“陆麟说:新郎官还未奉金雁礼呢,咱不能给他看到新娘子的模样,让他白占了便宜!”
两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薛兰漪面前,严严实实给她挡住了。
“你们呀,又折腾阿宣?”薛兰漪朝他们皱了皱鼻子,嘴上虽是嗔怪,心里是暖的。
薛兰漪的娘家人所剩无几,幸而还有朋友们以娘家人的身份为她撑腰。
今日大婚,也算全然无憾了。
爱人和朋友都在身边,真好!
薛兰漪想着想着,眼眶微润,忙吸了吸鼻子,免得晕花妆容。
“对了,周钰和苏茵呢?”
“周钰那小子……”谢青云摆了摆手,“六日前,我们收到宣哥的信来此地喝喜酒,本是一同出发的,半路上那小子突然说要去接苏姑娘。
按道理他骑快马,比我们一残一病要走得快很多,理应昨夜就赶到了,他没来吗?”
谢青云和陆麟对视一眼,面生疑惑。
这个周钰,不来的话,怎么也不跟他们说一声。
谢青云摇了摇头,“罢了,不管他们,指不定周钰和苏姑娘在路上拌嘴了呢。”
薛兰漪也知道周钰和苏茵那种爱恨纠缠,咬牙切齿的关系。
他们赶不到,也无可厚非。
但,薛兰漪原本计划让苏茵和月娘一同送她出嫁,这倒少了一人。
“月娘呢?阿泓呢?”薛兰漪又问。
“太子?”
谢青云和陆麟也摇了摇头,他们也想看看太子如今好不好。
奈何,今早特意快马加鞭,也没瞧见穆清泓的人。
这一个个怎么就都不来呢?
三个人往院外看去。
天边,乌云并未散去,雷鸣声声。
这暴雨不是不下了,而是在蓄积力量呐。
彼时,天边的峡谷口,潮气氤氲。
月娘系好了驴,顶着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杈,左右防备,确认无人跟踪,悄声往密林里钻。
走过这片密林,就可以抵达他们的小院了。
“月娘!”
此时,月娘一头撞在人身上。
“阿、阿泓?”
月娘揉了揉脑袋,吓得长舒了口气,“你怎么没去帮着宣哥招待客人?”
“昨晚不是说好我来接你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穆清泓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捧出一捧菌子。
“后山冒出好些野菌子,趁着早晨没被鸟啊兽啊吃掉,咱们快去多摘些。”
说着,便去拉月娘的手。
月娘彻夜赶路,手指很凉,手心却因拉缰绳被摩挲得热辣辣的。
穆清泓瞧她红肿的手上仿是又生了些茧子,双目紧蹙,将她的手捂在手心吹了口气,“冷不冷,我们去林子里生火烤烤,然后我给你抓鱼烤鱼吃?”
“阿泓……”
月娘觉得他今早话有些过密了。
她抽开手,摇了摇头:“别弄这些了,我还要给姐姐送嫁呢,咱们快回去吧。”
“家里来了很多姐的朋友,他们会为她送嫁的,你歇息歇息嘛。”
“那你呢?”月娘不可思议,声音略大了些。
姐姐再多朋友,真正和她有血脉关系的不也只有穆清泓吗?
他到底在作甚?
月娘不解,此时天色不早,月娘没功夫耽搁,不能让姐姐出嫁留遗憾,她紧抱着布包袱里的银头面往四合院方向去。
“月娘!”
穆清泓神色一僵。
可月娘是个倔性子,不理他了,头也不回离开了。
穆清泓到底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院子外时,门口已经响起了唢呐声。
“新娘举步,长长久久!”
在门前扬声的司仪是谢青云。
他不是个话多之人。
而今周钰不在,陆麟断了舌,只能他来主持了。
谢青云特意放大了嗓子,让氛围更热络些。
寝房门口,陆麟在竭力吹着唢呐,舌头没了,所以声音漏风。
满目喜庆的院子里,只有两位宾客在卖力吆喝。
而薛兰漪盖了盖头,独自从屋子里跨门出来,没有人送嫁。
她视线不清,磕磕绊绊的。
月娘一看此情此景,断然甩开了穆清泓拉她臂弯的手,朝院子里飞奔去。
薛兰漪也同时摸索着往院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