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可能再让她离开他手掌半步的。
旋即,四周响起撼天动地的爆炸声。
身后的甬道炸开了t。
魏宣部署在桃花谷里的暗器相继炸开。
一连串的爆炸声后,尘烟四起,沙粒漫天。
原本湛蓝的天空被浓烟掩盖。
四季如春的桃花谷终究陷入了狂风骇浪中。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携着一张燃烧一半的红纸碎片,从薛兰漪颧骨处划过,割破了她的肌肤。
白皙肌肤上裂开一道殷红的口子。
很疼。
那碎片是昨日她和魏宣一同贴在四合院里的小红纸人。
魏璋弹指一挥间,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可以想象她和魏宣的家也已经一片废墟了。
即便魏宣可以以一敌百又能怎么样?
他们已经没有家了,能去哪儿呢?
薛兰漪瞳孔微缩,望着至高处的魏璋。
良久,她退了半步。
魏璋眸色一沉。
她反将魏宣的手拉得更紧。
事已至此,也许月娘说得不错。
大不了就同生共死,来世再做夫妻吧。
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魏璋身边,任他羞辱的。
她闭上眼,与魏宣相依,做出一副要与魏宣赴死的样子。
她倒真敢想!
她已承诺过与魏璋生死不弃,一生一世。
她是他的人,早就是了。
今生是,来世也是。
活着是,死了也是。
她还想跟谁生同裘死同穴?
魏璋胸中生出一股冲动,恨不能掰断了那交握的手,将她摁进胸口,让她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潮涌冲击着他的手臂,他手背青筋隐现,周身威压如山倾覆……
脑袋里,蓦地浮现出斑驳胭脂下,她流着泪的脸。
他顿住了,指尖微蜷,缓缓掐进手心。
“京中……京中有最好的大夫,可以医治谢青云。”魏璋气息起伏。
薛兰漪微闭的眼睫轻颤。
她身旁五人,本做防御状,此时也皆僵在原地。
魏璋身后的护卫刀已出鞘,同样各自讶异地悄悄看了眼彼此。
整整六年,爷行事抓人,下手极快,根本不会多一句废话。
威逼为多,利诱,倒还是第一次。
魏璋深吸了口气,话音尽量保持平和,“回来,陆麟的哑症我也并非不能治。”
薛兰漪蓦地睁开了眼眸。
传闻大庸有位隐世高僧意外断舌,后创立了用声带喉腔发声的法子,再不受哑症困扰。
那高僧踪迹难觅,陆家遍寻不得,魏璋何时把人找到了?
薛兰漪探究地望着魏璋的眼。
那双深邃沉郁的眼向是让人望而生畏,但确实也说一不二。
他说他有办法,他定然就是真的有办法。
这一点毋庸置疑。
薛兰漪心起涟漪,握着魏宣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如果,谢青云的肺痨能治好。
如果,陆麟可以重新当谏官。
如果,阿宣可以不必死……
她遥遥与魏璋对视,眼中波澜起伏。
魏璋朝她屈指,墨玉扳指闪着金光。
好像,那真的是一束可以抓住的光。
她像受了蛊惑,直起身来,僵硬地迈出了一步。
轰!
脚尖刚一探出裙摆,身后骤然响起撞击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薛兰漪后背上。
“啊!陆大人!陆大人!”月娘扬声尖叫。
薛兰漪蓦地回过头,陆麟撞在了石门上,如烂布偶一样滑倒下去。
撞开花的脑袋血水飞溅,在棱角不平的石门上留下一串殷红。
陆麟撞墙自尽了?
“陆麟!”薛兰漪立刻清醒过来,转身奔向血泊里的人。
几乎扑倒在陆麟身上。
可他一动不动,只有额头上的血还不停流着。
薛兰漪用绢帕擦拭。
擦不干净,越擦越多,绢帕湿透了。
月娘也推开呆呆站着穆清泓,上前撸起袖子,“我会掐人中,我会掐人中!”
月娘虽与他们短短数面,可是她很喜欢他们。
不想他们每一个人出事,所以掐人中的手抖得厉害。
然则,掐得多深,也探不到一点的气息了。
陆麟的手耷拉在地上。
缝着补丁的衣袖里滚出几颗桂圆。
这是自家树上的桂圆,他特意带来恭贺魏宣和薛兰漪的。
他们约定过,要将他种的桂圆铺满宣哥和漪漪的喜榻。
他还没给他们铺喜榻呢……
薛兰漪望着在血水里打转的桂圆,讷讷摇头,“为什么?为什么?”
薛兰漪的声音带着泣,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句嘶吼,“为什么要送死?”
五步之外,魏璋指尖一颤。
撞墙飞溅起的一滴血珠,也刚好溅在他勾起的指尖上。
温热的,很真实。
魏璋凝眉,望着那滴在手心晃晃悠悠的血珠。
血珠上,赫然浮现少年陆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他搭着他的肩膀,“阿璋,人的嘴巴就是用来说话的,你不说话,别人以为你是哑巴。”
“你是哑巴,别人会觉得你好欺负。”
“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像我方才一样以理服人,骂到他找不着北,知道吗?”
少年陆麟顶着一颗被打碎漏风的牙,说话的时候血和唾沫如雨下,“你是不是不会骂人?我教你啊,我会三十九种不同的骂法!”
“阿璋,你学啊,你怎么又不说话?”
……
那是长德十年十二月初五,隆冬,更钟响了六下。
两个少年勾着肩,一瘸一拐地走。
长长的甬道里,只有陆麟聒噪的声音。
他给他披的披风是紫色的,不好看,很重。
而且他根本没有三十九种骂人的方法。
只有八种,说起来拗口,要念一百二十遍才能学会……
魏璋屈指轻轻摁住了那一滴快要凉透的血。
沉静的目光透过人群,望向地面躺着不动的人。
其实他也看不到什么。
陆麟被薛兰漪、魏宣、月娘围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