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露出一个淡粉色的尖角,随着面条下肚,一只用面雕成的小桃赫然闯入魏璋的视线。
那桃儿比铜板略大,通身染了牡丹粉,呆呆胖胖立在碗底望着他。
“生辰快乐。”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
魏璋手中筷子微顿,侧过头来。
薛兰漪没看他,继续挑着碗里的面条。
她才没有很想给他庆生辰,可是之前说过要给他做寿桃的,她一向说到做到。
才不会像有些人信誓旦旦的话,说忘就忘。
但是寿桃一时半会来不及做了,她就简单做了个面雕敷衍敷衍,仅此而已。
“祝世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没有文绉绉的贺词,只有简简单单八字祝语。
说话的时候,粉腮一鼓一鼓的,和碗里的寿桃一样的粉润。
只是,她多了一对酒窝。
魏璋拿筷子摁了下寿桃,弹润的桃儿也凹下去一个小酒窝。
他喉头滚了滚,夹起桃儿欲咬。
“是死面,没发酵不好克化。”薛兰漪终于抬头看他,“只能看,不能吃的。”
魏璋打量着筷子一端连桃叶纹理都很细致的面雕。
良久,放回了碗中。
是啊,太美的东西往往都是假象,只容远观,一旦触碰就失真了。
他长睫轻颤了下,眼中情绪冷去。
从衣袖中取出一方巴掌大的锦盒推到薛兰漪面前。
“回礼。”淡淡二字。
薛兰漪颇为意外,怔了怔,打开了锦盒。
红色绒布上放着一对垂珠耳环,金色耳铛镂空雕花,下面坠着珍珠,散发着粉白的光。
“南珠?”薛兰漪一眼认出来了。
她想起那年花开时节,她和少年吵了一架,争得面红耳赤。
魏小将军气得团团转直跺脚。
当夜,无处撒气的小将军驾马冲出了盛京,整整十五日杳无音信。
半个月后他却再次出现在同一棵桃花树下,若无其事,将一对雕花南珠t耳环递给她了。
“气消了?”薛兰漪背着手,歪头问他。
“谁气了?我只是路过南海,在海边玩了几日。”少年瓮声瓮气的,手上还残留着数道被刻刀划伤的痕迹。
薛兰漪忍俊不禁,一边接过耳环戴上,一边道:“那封情信和珍珠耳铛是李公子托我转交给尹家小姐的,不是给我的。”
“我、我又没说什么。”
少年绷着脸,却急忙取过另一只耳环,笑容雨过天晴了,“我帮你戴,你教我。”
“还有,能不能看在这副耳环的面子上,原谅我一次?就一次!”
……
少年说过不会让她生气难过的。
可最近魏璋总惹她生气,总惹她伤心。
一辈子很长啊,总有磕磕绊绊。
她是不是该看在耳环的面子上,再大度一次呢?
薛兰漪尝试着去触摸了下锦盒里的南珠,莹润的触感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将耳坠塞进魏璋掌心,瓮声瓮气道:“你帮我戴。”
戴得好了,她才要考虑要不要原谅他一次。
魏璋掀眸,恰见她瘪着嘴,泠泠水眸颇为委屈。
今日她过于恃宠而骄了。
魏璋蹙起眉,指尖拨弄着耳铛的镂空处。
“要我戴也行,不过我戴了就不能取了,可能做到?”
薛兰漪本也没有旁的耳饰了,缄默着点了点头。
魏璋眉头这才舒展,分开双膝,拍了拍大腿。
薛兰漪蹲到了他双膝之间,侧趴在他腿上,露出右耳。
魏璋勾起她的耳垂,将耳针扎进耳洞里。
“嘶。”薛兰漪倒吸了口凉气,“不是这样。”
记忆里,少年第一次戴耳环时也是什么都不懂,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戳疼了她。
薛兰漪缓了口气,害羞地小小声道:“揉一揉耳朵。”
耳洞有时候不明显,需得手指搓一搓才方便戴。
魏璋只得依着她,食指挑起的耳垂,拇指指腹来回打圈轻揉着那块软肉。
他动作很慢,手指上的薄茧有一下没一下地剐蹭着薛兰漪的软骨,不一会儿耳垂便有些烫。
热流顺着耳根徐徐蔓延至血液中,而后走遍全身。
薛兰漪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些旖旎的画面,身体中有什么在涌动。
其实,离开四合院的前一夜,她身子就总觉得不适,可又找不到症结。
此时,在只有她和他的房间里,压抑在心底的不适在发酵。
薛兰漪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话题:“这是从前那对南珠耳环吗?”
“是吧。”魏璋漫不经心的。
算是吧。
当初他那兄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连夜从中原跑去了南海。
一只旱鸭子不知道跟大海使什么气,非要跟渔民出海、学潜水。
魏璋怕他死在海里无人收尸,只能跟了上去。
后来,他们都学会了潜水,都被鲛鲨咬了一口,也都各自得了一对南珠。
当夜,魏宣就乐此不疲,坐在回廊里做耳坠。
魏璋也学着做,不过他不明白,“哥哥要想看住昭阳,不让她跟旁人接触,我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他指了指半成的南珠耳环,“可以把它做成镂空,然后往里面……”
“阿璋,不可以。”魏宣郑重打断了他,仰头望着皎皎月色,“爱人当如朗月悬空,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魏璋至今不懂,目的能达成就好,何必舍近求远?
魏璋把玩着南珠耳环的镂空雕花,将它轻轻放下,放置在薛兰漪耳后,“好了。”
薛兰漪却没起身,脸颊贴着他大腿,“世子还记得当初送我耳环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魏璋并没兴趣听这些,抬起手腕。
薛兰漪忙摁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贴着她软糯的脸颊,她柔声道:“你说过不会让我伤心难过,会比任何人都喜欢我的呀。”
怎么就变了呢?
“我想小小的小小的原谅你一次,不要再让我伤心了好不好?”也许是身体不适作祟,她很难得的情绪外涌,声音些微颤抖。
断断续续的气息喷洒在魏璋手心,湿热的,温柔的。
犹如那晚浴桶里潮湿的空气,让人呼吸不能自控。
魏璋厌恶这种感受,站起身来,想去屋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薛兰漪没了倚靠,瘫坐在地上,眼见那抹玄色身影划过眼前,她拽住了他的衣摆,“魏璋,我快撑不住了!”
她没有办法仅凭着一丝回忆,百折不挠地爱他。
更没办法在他日日冷脸中,告诉自己他还爱她。
她一个人撑不住两个人的誓言。
如果他一直毫无回应,她可能也要被誓言压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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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满含春水的眼仰望他,浓烈缱绻的情彷如春茧,透过她的眼丝丝缕缕包裹住他。
她要把他们两个人束缚在一块,生死与共。
可太深的羁绊,到头来都是刺向自己的刀。
魏璋不需要。
他猛地扯开了衣摆。
薛兰漪的手落了空,轰然扑倒在地。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木桌上的锦盒跌落,恰从薛兰漪脸侧划过,勾住了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