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就为当初那串玛瑙珠的情意。
那串玛瑙珠曾让苏茵幼年少受了许多屈辱,t这个恩情她理应还。
苏茵不想再论,屈膝欲走。
周钰这才跨步上前,拦住了她,“魏璋只手遮天,你与他作对绝无好下场可言,你别惹他!”
“这是我自己的事,务须表兄过问。”
“我乃你兄长,如何管不得?”
“苏茵已是章家妇!”
苏茵与他话赶话,最后一句两人都沉默了。
隔着四年以来最近的距离,苏茵的眼里全是刀。
周钰喉头一哽,来时准备好的说词竟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所谓出嫁从夫,周钰似乎真的不能干涉她什么了。
他自嘲般轻笑了一声,几不可察弧度。
须臾,迟缓地让开了路。
苏茵垂下眼睫,提步而去。
“万事小心。”身后,传来青年温柔的话音,“保护自己最要紧。”
周钰的气息隐约扫过她的耳侧。
脑海里瞬时浮现出在那个无人的药室里,他将药材递到她手心,在她身侧轻轻吐息:“此药叫一见喜。”
一见欢喜。
苏茵藏在袖口的手一颤,指尖攥进手心,压住了喉头快要溢出的涟漪:“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窝囊废?”
苏茵冷嗤一声,未再回顾,径直而去。
远处的树荫下,一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迎面走来,揽住姑娘细弱的腰肢。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男人粗糙的手在姑娘腰侧上下摩挲,姑娘红着耳垂轻轻推搡,又似欲拒还迎,并肩而去。
周钰下意识跟上前一步,片刻,又默默退回了阴翳中,疲惫的双眸目送白衣姑娘远去。
一缕药香犹在,他垂眸看见脚边掉落着一方绣帕,上面绣着花开一见喜。
他眼眶忽地一酸,俯身去拾绣帕,因缺了食指和中指,再拾不起那朵一见喜了。
拇指和小指虽在,但经脉受损,颤抖得厉害。
他尝试过好些次,可绣帕被夹起又落地,夹起又落地,反反复复几经波折,绣帕上摔满泥泞。
不如不碰,不如不捡……
第31章
半个时辰后,绣帕被系在一棵迎春树枝头,沐着阳光。
紫衣青年背道而去,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到了晚间,夜风起,绣帕被狂风肆虐,再度坠落在地。
一辆马车经过,车轮将一见喜碾入泥泞更深处。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
魏璋撩开衣摆下来。
“云谏留步!”
此时,沈惊澜驾马紧随其后。
朝服未褪,就先来了国公府,面露忧色,“圣上今日上朝的状态,你可看清了?”
沈惊澜原本是圣上身边的亲卫,自小跟随圣上周旋于后宫风云,陪着圣上一路荣登大宝。
圣上对他信任,他对圣上亦比别人多了一份少时情谊,故而无人比他更关心圣上。
今日他瞧圣上上朝神思恍惚,特意咨询了太医。
“太医说圣上忧思过度,已有二十时辰未眠,再拖下去龙体必然受损。”沈惊澜跟着魏璋的步伐往花厅去。
“抓捕先太子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头绪?”
“就这两日,必有进展。”魏璋不急不躁的。
沈惊澜也知道先太子此时恐怕已经抵达西境,想要抓捕乱党实非一日之功,催着魏璋三五日成事太过强人所难了。
他也不好过于施压,转而又问:“那圣上今日在朝堂上金口玉言要认祁王为义皇叔父之事,你怎么看?”
此事说来匪夷所思。
放眼大庸还未有哪任皇帝认亲王做义父的。
圣上此举等同于给了祁王一个太上皇的身份,这于先皇岂非不敬?
今日朝堂上,百官轩然,众臣死谏,圣上仍一意孤行。
毕竟圣上母妃早逝,父皇不喜,幼时受了欺凌,都是祁王抱着哄,给他做主的。
今次圣上被先太子之事弄得心神不宁,便又想起这位叔父,希望祁王在天之灵能护佑他。
沈惊澜摇了摇头,“圣上若执意如此,将来史官笔下、百姓口中恐不留情面,你不劝劝?”
两人已回了花厅。
魏璋坐在罗汉榻上,摆弄着矮几上的鱼缸。
他近日不拨弄鱼了,开始自己舂捣鱼食了,一边将灰白色的颗粒放进药舂里碾磨,一边漫不经心道:“认就认吧,圣上高兴就好。”
愚鲁之人,怎听得进劝?
沈惊澜却不能由着圣上,可又束手无策,这才来找魏璋出主意的。
眼见魏璋也不管,他心更焦灼,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忽地念头一闪。
“若能尽快寻到当年杀害祁王的凶手,告慰亡灵,也算圣上为祁王尽一份心意了,如此一来圣上能心宽些,说不定认义父之事就作罢了。”
魏璋碾磨鱼食的手一顿。
沈惊澜自顾自掀开衣摆坐到魏璋对面,郑重思索起来,“当年那凶手未免太狠毒,将祁王全府灭了口,连个人证都没有,实在难解。”
“不过我倒探听到一则秘辛,或许有助于查出凶手。”沈惊澜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魏璋碾磨的动作变慢。
沈惊澜索性将他的药舂挪开,与他面面相对。
“我听说祁王死的前一日曾去过先太子寝宫,似是发现了先太子党什么秘密,连夜入宫面见先皇。
可惜那日先皇偶感风寒未曾得见,谁知第二日祁王就离奇死了,书画也不翼而飞了。”
沈惊澜说着说着,恍然大悟,“那是不是只要找到那幅书画,查出祁王当时面见圣上的缘由,凶手是谁也就迎刃而解?”
魏璋沉默良久,嘴角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沈大人明察秋毫。”
“你也认同?”
“当然,查查杀人动机吧,或许能让沈大人眼界大开。”魏璋道。
这话更坚定了沈惊澜的思路,这就拱手告辞,领着锦衣卫赶往祁王旧居。
影七侯在魏璋身后,听得心惊肉跳,“沈大人不会真查到什么吧?”
“他能从侍卫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又岂是泛泛之辈?”
世子的意思是……沈大人真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出些真相?
影七余光看了眼悠然洒鱼食的世子,心头不解,“火烧眉睫,世子由着他吗?”
“是谁火烧眉睫,还未可知。”
魏璋继续碾磨着鱼食,“最近湿气重,把库房里的书画拿出来晒晒。”
他幽幽吐息。
凉意丝丝缕缕化作风,吹得门前珠帘轻动。
琉璃光点在他脸上摇曳,照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明忽灭。
时至傍晚,天光被乌云遮去。
青阳经过窗外,险些没看到阴霾下的人。
“怎不给世子掌灯?”青阳进屋点了蜡烛,放到矮几上,顺便瞪了眼影七,责怪他呆愣。
“世子又没说要点灯。”
“世子还没说让你吃喝拉撒呢,难道你就不……”
“我憋着呐!”影七挠了挠后脑勺,“憋了一整天。”
“你!”
青阳甩了个眼刀子,示意这傻弟弟下去吃喝拉撒。
估摸着世子没提用膳,他也就傻乎乎只知驾马,根本没张罗旁的,不仅饿着自己,也饿着世子。
青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崇安堂煨着粥,世子可要用些?”
魏璋公务忙起来,并未觉饿。
此时也不急着回崇安堂。
“戏演完了?”
总要给薛兰漪一点空间,看她怎么折腾。
青阳摇了摇头,“姨娘今日一直呆在院子里绣花呢,未见异常,那位阿茵姑娘也未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