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眼中酸色一闪而过,将帕子递回给柳儿,“你把这帕子卖给马棚那几个汉子,他们就喜欢这骚浪味儿,许能换一锭碎银子呢。”
“你倒提醒我了!”
那些个马夫最爱收捡女人贴身之物,见了这劳什子岂不魂都勾没了?
柳儿目露金光,这就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树下跪着的薛兰漪。
“你放心,我帮你看着。”小梅拍了拍柳儿的肩膀,嘴角挽笑。
天边一声惊雷,蓝白色的电光在小梅脸上忽闪……
崇安堂,青阳正撑伞出门,恰见魏璋漏夜归来。
此时,天下起了蒙蒙雨,魏璋未撑伞,玄色大氅上挂满水珠。
青阳疾步上前,给魏璋撑了伞。
“老太君回来了?”魏璋边走边敛起微湿的衣袖。
青阳原本正是去往疏影堂的,“说是昨个儿姨娘取了库房里唯一一株血灵芝调理身体,害得老太君缺了一味药材,老太君正怒火攻心,请了姨娘去问话,这一问就是三个时辰。”
青阳将怀里的锦盒呈到魏璋面前,“属下琢磨着世子私库里还有一株雪灵芝,就擅自做主准备送去疏影堂平一平老太君的怒,好歹把姨娘接回来。”
此时,天边又轰隆隆雷声作响。
魏璋站在垂花门前,眺望远处黛色山峦,连绵起伏的山脊与低压云层渐次相接,挡住了月色天光。
山雨欲来。
魏璋沉吟片刻,“不必去接。”
“这……”
老太君那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青阳有些担忧。
魏璋摇了摇头,负手进屋。
薛兰漪又不是什么知轻重之人,怎会占用什么血灵芝?
只怕夺药是假,想借机与老太君商讨救走魏宣的事是真。
戏将至高潮,这会儿子把她接回来,戏可不就断了?
魏璋缄默琢磨着,走到书房外,抬了下手指示意青阳,“你去一趟沈府,请沈大人过府一叙。”
“沈大人出城去查杀害祁王的凶手了,连夜去的。”
青阳也是方才出府办事,遇到沈惊澜快马加鞭出城。
青阳忧心忡忡望着魏璋:“说是圣上那边十分重视此事,给了沈大人一道口谕:令三司六部全力配合沈大人查案,不可阻拦沈大人调用任何文书和官员,务必将凶手缉捕归案。”
“圣上对这位叔父倒真是感情甚笃。”魏璋面色寻常,感慨一句,去书房办公务了。
到了戌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魏璋才从书房出来,推开寝房的门。
屋子里空落落的,未焚香,亦未摆饭。
魏璋站在冰冷冷的外间怔了许久,脑袋里一时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一会儿,吩咐影七:“备膳。”
晚膳是薛兰漪上午就准备好食谱吩咐厨房做的,另外还剩了一笼她昨日亲手做的兔儿包。
魏璋孤身坐在楠木圆桌前,敛袖取了只包子。
白胖胖的兔子在他掌心里龇牙咧嘴,横眉怒目。
魏璋脑海里忽地浮现出昨夜跪趴在他身上的姑娘,和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姨娘还没回来吗?”嘴比脑子跑得快。
影七“嗯”了一声,“还在大公子那屋。”
倒是乐不思蜀了。
魏璋将包子丢回了笼屉里,“把饭菜撤了,热一热。”
“本……本来就是热的。”影七指着还在冒烟的鸡汤和笼屉,“厨娘刚做好的。”
魏璋掠了他一眼。
影七一噎,垂下头将饭菜撤下,端回了蒸锅上。
魏璋出门,在廊下透了口气。
已是二更,公府下了钥,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鸟兽都知道回巢了。
魏璋负在身后的手微蜷。
“世、世子,姨娘不知所踪了!”
此时,青阳冒着雨气喘吁吁跑进院子。
虽然世子说了不必急着接姨娘,但此时电闪雷鸣的,万一姨娘有个好歹,下面的人也担待不起。
青阳于是派人悄悄去疏影堂打探一番,得到的消息却是姨娘早就被放回来了。
可青阳从疏影堂一路找回崇安堂未见人影。
青阳抹了把额头上的雨水:“院里的人属下都一一盘问过,无人见过姨娘!”
魏璋眉心轻蹙,“老太君亲口所言放姨娘回来了?”
“这……”
青阳一个下人即便有心当面问老太君,老太君哪能见他?
他无非能找门房打听一二。
魏璋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毫无逻辑的问题,摇了摇头,负手走进雨幕中。
青阳亦步亦趋撑着伞。
到了疏影堂,院子里已漆黑一片。
雨幕细密如织,四周了无人影。
只有门房双手插袖,缩在屋檐下躲雨。
黑压压的身影从旁掠过,似阴云罩顶。
门房猛然惊醒,但见世子步履如风进了内院。
此时积雨已没过鞋底,每一步涟漪顿生,玄色衣摆亦洇湿大片,整个人比平时更加阴冷。
门房心头凛然,猫着腰跟了上去:“世子,老太君已经歇下了,您在客厅稍等,容小的先行禀报。”
世家大族最讲规矩,哪有儿子擅闯母亲寝房的?
门房担待不起失职之罪,连连抹着额头,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
魏璋未搭理,径直走到老太君寝房外,方叉手为礼,“母亲,儿子身边离不开薛姨娘伺候,母亲若是问完话了,还请将人归还。”
屋内无人回应。
老太君正躺在榻上小憩,见着隔扇门外清朗身姿恭敬折腰,面上浮现一丝愠怒,索性调转方向对着墙闭上了眼。
李昭阳是不知廉耻之妇。
魏璋又何尝不是把镇国公府的脸踩在脚下?
当年因着宣儿对昭阳郡主满心赤诚,镇国公府可把这位郡主跟佛似的供着。
三媒六聘,三顾茅庐,也没求得她嫁进门。
却不想老二倒轻易得手,把昭阳弄去做了外室,整整三年任他如何肆意亵玩。
那么镇国公府多年的殷勤算得什么呢?
国公府的脸都快被他们败没了。
一个不知贞洁,一个瞒天过海,真真的沆瀣一气天生一对。
老太君自是不愿见这逆子t的,给身旁守夜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会意,猫着腰恭敬开了门,“世子,老太君中风之症还没好全了,早睡下了。至于薛姨娘,两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多久?”青阳问。
“两个时辰。”
嬷嬷话音刚落,天边一阵撼天动地的轰隆声。
不是雷,是南山的山体滑坡了。
初夏的暴雨,毫无征兆越来越大。
早在一个时辰前,公府锦鲤池里的雨水已漫过池塘。
四周山峦,滚滚的泥石流。
这种天气在外逗留一两个时辰属实危险,青阳心知不妙,赶紧问那嬷嬷:“谁送姨娘离开的?可有亲眼看着姨娘进崇安堂?”
“这、这……”
守夜嬷嬷和门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茫然无措。
连门房都没见过薛兰漪,何敢说人离开了?
魏璋眸色骤寒,“请母亲将人归还!”
“你那妾室福大命大,在公府里还能跑丢了不成?”老太君仍背对魏璋躺着,悠悠然道:“王妈,关门。”
“喏!”
门扉轻掩。
倏地,一道银光乍现。
门闩被破开了,锋芒太过凌厉,径直将王嬷嬷的脸削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