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馥忽然勾唇一笑:“他为天子骄子,父亲为战功赫赫受世人敬仰的大将军。而我为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我们本应是皇祖母口中的那一双金童玉女,所以为什么不呢?”
“七妹,凡是你有的,我都要拿去。我都心悦至极。”
“所以但凡是我有的你都想拿走。阿馥?对不对?但……这不是喜欢。”
陶青筠浑身颤抖着听着这一句句,正欲开口,廊下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尖叫,几人朝着小窗去看,竟是梁禧不知何时被用一根麻绳困住了双手,悬挂在游廊的横柱上。
而身覆的衣裙裙摆上尽是血色,一滴一滴流淌在冰冷的地上。
罗琛与雀舌等人视而不见般坐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而褚夜宁此刻正倚靠在廊柱下的那一方美人靠上,一腿微微弯曲置于椅上,一腿垂悬于地,一只手握着一柄短匕再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擦拭着刃上所留的鲜血。
梁禧一声声咒骂:“褚夜宁!我要哥哥杀了你,小霸王!捋不顺的狼狗儿!当年就应该让你同秦烁光一般皆死绝……”
褚夜宁狡黠一笑,望着在眼前晃晃悠悠的一双足,拿出短匕再次朝着她腿弯处再次划上一刀。
屋内的几人见状走了出来。
褚夜宁一双桃花笑眼看向梁禧,但手中却是做着最令人痛苦的事。
看见几人走出来,他忽然一改笑颜,转瞬一副轻蔑傲慢的神色看向姜元馥。但手中一直旋转把玩着那柄短刃。
少顷他忽而一笑:“姜元馥!”
姜元馥一瞬瞳孔微缩,目光死死朝他看去。
她轻笑道:“褚夜宁,你喜欢七妹,所以她就能成为伤害你的武器!褚夜宁,她是你的软肋,我们人人皆知!”
上方仍然响彻着梁禧的咒骂,与尖厉的嘶喊声。
“公主,求求你救我——”
秦惟熙朝梁禧望去,这时罗琛忽然走了过来与她笑眯眯抱拳一辑:“女豪杰,在想什么?”
秦惟熙回眸笑了笑,而后似陷入了沉思:“我在想倘若梁书文知道一个儿子公主尚不成,一个女儿又入不了东宫,偏偏心悦的却是我们的好大哥,他会如何?”
她又抬眸看着涨红了面,满是狼狈的梁禧,轻轻一笑:“什么都要学我,连名字也要同音。不若你也来学一学我这家破人亡的第十年。”
“秦惟熙,你敢……”
“我父亲为当朝内阁重臣,倘若今日我不能活着走出去,我的父亲、哥哥皆会要了你们的命!”
“然后呢?”秦惟熙问。
“将我还活在人世间的消息上禀帝家,让我再次如十年前那般成为人人痛恨的坏人?”
“无所谓了。”
“我秦家清清白白,纵是今日你总的出这秦家老宅,纵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家施以我凌迟之刑,将我的血肉一片再一片刮下,我还是会说我秦家光明磊落,行得正,做得端!”
身后忽然有一只手牵住了她,而后她耳畔听得一句:所以纵是软肋又如何?我褚夜宁也会与她生死相随。
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阿馥!”
几人回头去看,却是姜元珺一人只身前来,不知在园子外站了多久。他手中拿着适才被放褚夜宁放在清凉园外,还未瞒着那姑娘及时销毁的漆黑匣盒,疾步走了过来,并将那黑匣猛摔在地。
褚夜宁骤然起身夺过雀舌怀抱的利剑,一瞬劈向那木匣之中。
木匣与那曾寄予祝福的大阿福也登时四分五裂。
褚夜宁又在几息间将手中的利剑对准了姜元馥。
秦惟熙怔怔地看向那匣盒与散落碎为多半的大阿福,正想俯身捡起去看,却有一高大健硕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秦洛,不要看。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你只为自己而活。t”
姜元珺满面的冷峻与深沉,看向这个自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玉雪可爱的妹妹。而后他目光稍稍一瞥远处躺在地一身惨状的孟与,与被掉在廊庑下满身血污的梁禧。
“我问你,当年母后秘密处决了一批人,过后对我只说办事不力,是为何?”
他并未听到有关于适才在那间屋子里,从几人口中说出的当年过往,但他已隐隐有所觉。
他再道:“七妹当年险些丧命在江河,是有母后为你筹谋?孟与是侥幸活着回来的人?对不对?当年被母后秘密处决的那一批人是否是,母后所豢养的一行没去江南的死士却知道了孟与的一番计划,被母后下令杀害。”
姜元馥目光呆滞的一扫姜元珺,少顷忽而一笑:“是。又如何?”
“阿馥,你怎能?”姜元珺垂眸看向她的双膝,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个妹妹长跪于父皇的殿前,从此腿疾缠身多年。
他忽然开口笑道:“孤错了。错在当年未随阿烁兄长一同长眠九泉。”
随后姜元珺朝面前咫尺之距那眸中满是霜雪的姑娘看去。不,从前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会笑,每每与她的见面那个头戴珠花,一身绫罗的小姑娘,一张如明珠生晕的面容上都会笑盈盈的,也会有喜怒哀乐。
适才的那番话他已全数入耳。
他突然想起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他在心底深藏多年经逆贼所害,家毁人亡的峡小姑娘对他仍然笑着问出那句:五哥,可若真的有那一日我应是以何种身份呢?
是啊?以何种身份呢?
他敬重仰慕的阿烁兄长又是否会在某一日魂归故土,看着他这些年为秦家做的一举一动,微不足道。
笑话,只是个笑话。
“阿肖!”他再而厉喝一声。
明明只身前来的姜元珺,清凉园外须臾再次走出一人的身影。
阿肖上前还未答话,姜元珺已道:“将贞蕙带走!”
姜元馥冷冷一笑:“哥哥?”
然姜元珺却背对着她,再一声下令:“带回她的寝宫!”
“从此孤没有这个妹妹!”
褚夜宁忽然手持一剑拦在了阿肖面前,他笑道:“我有说过让她走?”
“如今我便这么好说话?”
陶青筠站在原地,眸色一片黯然。
姜元珺回过头,缓缓走向面前那鹅黄锦裳却满目寒霜的姑娘。
少顷他道:“夜宁,今日你与青筠带着那宫卫出宫,父皇他定已知晓,且梁书文之女也是随贞蕙出的宫。今日为百官入宫朝贺的日子,恐怕也会有有心人猜疑此事。”
“我会带七妹入宫,从此以真面堂堂正正走于这世间。”
褚夜宁淡笑一声,却是收回了挡在阿肖身前的利剑:“然后呢?”
“有人阻,杀之——”
“有人碍,诛之——”
“若有人害,孤以己身,护之——”
第128章 真容现
宫宴毕,重臣纷纷离宫而去。
养心殿内,康乐帝脚步虚浮的由自己的心腹宠臣搀扶着走向寝宫。
康乐帝神色略显疲倦地将拳抵在眉心揉了揉,长吁一口气道:“太子离宫还没回来吗?”
陈桂贻恭声应:“奴才这再去瞧一瞧。”
康乐帝眉头紧锁:“贞蕙也出宫了?”
陈桂贻笑:“许是去了罗大人府上,奴才看着殿下与罗大人的幼妹,还有陶小公子几个好着呢!”
康乐帝呵呵地笑,待宫殿的大门随之关合,康乐帝看着殿内所跪,头贴于地瑟瑟发抖的众宫娥、内宦,目光一瞬锐利如剑,刚刚还残存的酒意全无。
陈桂贻言简意赅的看着众宫人道:“陛下现在此,将今日贞蕙公主寝宫中的发生的事再如实说来。”
众宫人满面灰白,心知今日向来和气的中宫皇后侄儿突然浑身戾气,欲剑杀公主身边的护卫。并与靖宁侯带着那孟宫卫离宫而去,许是不幸撞破了宫内某个秘辛,今日即使能活着走出圣人的养心殿,也再回不得贞蕙公主处。
一全身发抖额头冒着的冷汗的小内宦见此以膝爬行,上前一步叩首。
正是今日在太和殿前紫姝央求过的那小内宦。
“回陛下……”
那内宦的话音还未响彻于这空冷缭绕杀气的大殿,殿外忽然有宫人一声通传,而后陈桂贻走了下去。
不多时陈桂贻再而入殿朝着上方龙案后的康乐帝一番低语。
康乐帝深邃的目光一瞬闪烁:“……这么晚了,那几个孩子都来了?”
陈桂贻道:“回陛下,正是,还有刚刚离宫的罗詹事。”
康乐帝望向案下的众宫人眉头紧锁,随即大手一挥:“让他们退下。”
养心殿外,皇太子姜元珺在前,褚夜宁与罗聆、陶青筠在左右,始终簇着一身覆连帽斗篷的姑娘进了殿内。
康乐帝仍然端坐于御座上,看着悄然入宫的几人似有些意外,却不在似适才那般神色凝重。
他平和的目光一扫案下五人,而后将目光停在五人最年纪最长的儿郎身上,笑道:“阿聆啊,你们是有事要与皇伯父说吗?”
“是有一事。”秦惟熙上前一步一手褪去了遮在头顶的帽檐,随后满面从容的朝上首的康乐帝望去。
须臾。
“你——”
“叙之——”
康乐帝霍地从御座上起身,一手撑在龙案上睁大了双目朝下首那目光中满是沉静的姑娘看去。
“熙,熙丫头——”
“你没死!”康乐帝在良久的震惊后忽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倒下,因康乐帝并未遣退大伴,陈桂贻见此疾步上前扶稳依旧深陷在骇然中的皇帝。
秦惟熙仍然挺直着身板并朝上方的康乐帝道:“我秦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不惧死,但我现下一定要活着。”
康乐帝倏忽想起了春日里开始发生的诸事,而后一双龙目怒视着座下无人。但还未及他开口,那肩并着肩伫立在秦惟熙身后的那四锦衫青年已朝前再迈出一步。
几人异口同声道:“是我……”
但姜元珺已然在前抢道:“都是儿臣,父皇,都是儿臣一意孤行。”
康乐帝却定定凝视着下首仍然满面沉静的秦惟熙,他缓缓道:“……星丫头呢?”
秦惟熙笑:“陛下,民女不就站在你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