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三人皆手捧着热茶笑眯眯地看着忙来忙去的璞娘,璞娘亦目光满是柔和地嘟哝道:“不将这雪水烤干怎么行哦?风寒生了病就糟糕了。”说到此璞娘又手捧着衣裳一声轻叹:“府里也没有一个女主人,偌大的宅邸清清冷冷,这可怎生是好。”
罗聆失笑:“璞娘这是说与我听的?”
璞娘亦不遮掩:“就是。”
罗聆道:“七妹妹不就是这府中上下的女主人了。”
璞娘面上故作不愉:“老奴说的是能与公子你共进退,身边有个能知冷知热的当家女主人。”
褚夜宁闻言一声低笑。
罗聆故作惊讶,打趣道:“从前还未觉得璞娘的口才这般好,这女主人万不能催,催得急了就跑喽。”
璞娘闻言连忙放下了手中衣裳跑了过来:“公子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老奴要连夜去信于江南才是。”
秦惟熙眉眼弯弯看着一老一小在哼哈打着太极,忙起了身与璞娘道:“这屋子里就这般大的地方,璞娘再说下去阿兄他是没地可躲了。至于女主人什么事儿都讲究个水到渠成不是?”
“待时机到了,阿兄自然就如同郑公子一般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把璞娘你惦念的女主人迎娶入门了。”
璞娘惊讶,回身张了张嘴道:“果真?”
璞娘离去,因听雨轩内有客到访几个姑娘家便不能在院子里堆雪狮了,几人又绕到了藏书阁门前。
屋子里的兄妹三人又续了一盏茶,褚夜宁才起身道:“那罗阿兄,令妹我就接走了?”
秦惟熙正剥了前些时日他送来的蜜桔从中取出一瓣,却勿吃了酸果酸得倒牙。
一双明眸流转望向窗外簌簌而落得雪花,问:“去郑大人府上吃席吗?”
然褚夜宁只凝视了她一瞬,又回身与罗聆朗声道:“关城门前夜宁自会完璧归赵。”
“不过罗阿兄令妹亦为我最珍贵——”
不多时一匹同体如黑缎子般的骏马穿过街巷,奔腾于城门的方向。
蓬莱雪夜,漫天的花火再次于夜空,照亮了京师的初雪之夜。玉兰花枝下,褚夜宁身覆一身黛紫色束腰长袍外披着一件玄黑狐裘大氅,而秦惟熙一身月白罗裙大红狐毛披风,二人纷纷抬起头望向雪夜下的一簇簇光亮。
褚夜宁将她一双已经冻得冰凉的双手甚是爱惜地捧在自己的掌心里牢牢握住:“冷不冷?”
“不冷。”秦惟熙笑着摇了摇头,一双明眸灼灼地看向他:“四哥,孔明灯是你放的?”
褚夜宁本在不停为她搓着双手试图来提升温度,闻言动作一顿。
漫天的孔明灯穿梭于飞雪中,她与他心有灵犀的面对着面注视着彼此,秦惟熙笑:“四哥,你的眼中有我。”
褚夜宁将她的双手递于自己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而后靠近她微微俯身而笑,附耳轻语,双目柔情缱绻:“所以我们只有相爱,没有相杀。”
而后他低低一笑,将她鬓边的碎发绕于耳后,又伸手轻轻弹走了她鬓间所点缀的珠花上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洛洛……可愿做我靖宁侯府的女主人?”
“可愿看着骤风娶妻生子,再看着它孩儿的孩儿出生,再看着骤风待有一日变成了老骤风……”
褚夜宁的话还未说完,秦惟熙忽而噗呲一笑,白皙的面上也悄然涌上了两朵红晕,明媚动人。
蓬莱雪夜烟花再次从头顶绽放,褚夜宁这一刻宛如年少般,鲜衣怒马的少年时笑得愉悦洒脱。
“秦洛,四哥本是想等到那一日,你心安宁,但是四哥等不到了。”
“洛洛,一世无忧我来给你。”
褚夜宁从背后悄然贴过,而后双臂环于她的腰间将她深拥入她的狐裘中,将下颚埋在于她的颈间。
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再次递到了她的面前。
秦惟熙本以为是珠钗翠玉却发现是一摞银票,还留存着怀中的温热。想起这一路纵马而来竟是被他揣在怀中一路。
“这是近来的俸禄,拿去。”
秦惟熙看着面前的一切,竟觉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在眼眶中打转的一颗清泪已然夺眶而出,滴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褚夜宁又忙不迭地绕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手为她拭泪,笑道:“是谁说不会哭鼻子的?嗯?”
秦惟熙破涕为笑,看着他:“没哭,你再做梦。”
褚夜宁故作目瞪口呆:“那你四哥今日岂不是白与心上的姑娘袒露心扉了?”
“那就留在梦里好了。”秦惟熙笑得更是明媚,少顷她道:“那为何会带我来这儿?”
蓬莱如今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去处,但这里有她的兄长曾经短暂停留过的气息。
褚夜宁道:“下雪了,来看看阿烁兄长,好让他知道我还在,让他无需担心,我会好好的待他的幼妹。对她珍之、重之、爱之。她不开心了我便要想尽了法子让她开心,她若又悄悄的哭鼻子了那我便要将她哄得笑起来,然后我便比她哭得更凶,反思自己是如何没待好她的,直到她万事付之一笑,让她知道还有他四哥在身后为她兜着……”
霎那,一片温软毫未由于地贴上了他的唇瓣,而后他又见面前的姑娘双臂悄然圈上他的脖颈,久久未曾与他分开。
他随之将一手轻轻抚向她的脑后,热烈、肆无忌惮的回应着她。
“秦洛,你要记得,你永远都是我褚夜宁的第一选择。”
他将身覆的狐裘置于玉兰花树下的石杌上,再将她拉过坐于杌上。很快又从藏于身后的手中递过一支金镶玉的蝴蝶发簪,是当年褚兰泽大将军送与爱妻的定情之物。
母亲离去时与他说过,此物他日定要送给他心尖上的珍宝,他最为珍爱的姑娘。
“当日说过要给你我便一定会给你,你四哥何时会食言。”
秦惟熙莞尔,看着他转瞬又将那发簪插于她的鬓间,反手握住了他的一片冰凉,亦甚是爱怜的捧在手心里:“四哥,但凡你有的你都给我了。那我能给你些什么?”
“嗯……你。”褚夜宁忽然向前一迈,而后单膝跪于她的身前,以当年太祖皇帝亲手种植的一树玉兰花枝所证,一双深情眼灼灼望去:“秦洛,曾缺席你的那十年,我会一点一点寻回。”
身后忽而响起一声清咳,褚夜宁背对着此人,但秦惟熙清楚可见远处花枝下所站的一身粗布衣的青年男子。
她蹭地起身与褚夜宁并肩而站,今夜因天下起小雪她未曾想过出府,便早早的卸了脂粉妆容躲在温室里看着奉画在院子里堆起雪狮,而临出府前褚夜宁也并未让她画容。
当时他说:秦洛,有些话有些事给当着小星的面你四哥是真的很难做出来的。
秦惟熙目露警惕地看向那青年男子,褚夜宁却一手将她拉住向前走去,并于她温声道:“是自己人。”
那身覆粗布衣的青年男子闻言爽朗一笑,而后朝褚夜宁双手抱拳一辑,紧接着又朝他身侧的姑娘看去,很快又朝她行过一礼。
秦惟熙福身回礼。
薛兆说:“侯爷,姑娘可是定国公令千金?”
褚夜宁点点头。
“以后,你要称她为夫人。”
秦惟熙听此言双耳倏忽竖起,很快又回以薛兆浅浅一笑。
而薛兆闻言起初一愣,而后亦爽朗大笑起来。他道:“当日侯爷瞒天过海留下我等八百精兵暗中等待,他日一雪前耻。而今侯爷已寻得意中人,我褚氏大仇虽未报,但大将军若在天有灵定是倍感欣慰。”
秦维熙顿悟,这便是当年去江南寻过她的,死忠于褚伯父尽忠于褚氏一族的那八百精锐。
而这些人亦如木童般,从此无名无姓消失在这个世上。
薛兆再言:“当年我等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姑娘,亦有愧对于侯爷的重托。”
秦惟熙这一次却是主动上前行了一万福礼,大方笑道:“多谢薛将军。如今我平安站在薛将军身前亦不算辜负了此重托。”
薛兆闻言哈哈一笑,这才说起近日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原是靖王一事后城中的巡逻兵较观星楼一事后越发增多了起来,这八百精锐原分散于大夏各地,抑或于当年随褚兰泽大将军四处征战,如今亦被分散于各地任职的褚家军暗中照料,但留在京中的百余人随着城中的兵卒增加,如今却留不得在京城了。
褚夜宁听罢沉思半晌,与他道:“都去寻卢娘子。”
“谁?”薛兆问。
“李牟的夫人。”
薛兆马不停蹄地带着余t下数百余人伪装成工匠离开了京城奔向南地与褚夜宁口中的定国公世子亲随汇合。
不过多日,薛兆与木童便火速加急将两封带有泥封与密语的两封书信分别托人送于两府。
罗府内几人围坐在罗聆书房的那张书案前,松阳与九曲雀舌一一检查好那两封信笺的封泥,再将褚氏一族当年所定下的密语一一拼凑完好。
几人起身看向那一行小字,心照不宣的皆觉这众盼的曙光姗姗来迟。
陶青筠兀自呢喃道:“重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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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即将开启重庆府篇[狗头叼玫瑰]
糖来,糖来。[让我康康]
第111章 罗七娘
“这是周世叔的故乡。”秦惟熙开口道。
褚夜宁眉峰一挑:“周全?”
在座的几人都知道周全与定国公秦蘅的渊源,唯有褚夜宁不知道。
但还未秦惟熙开口,褚夜宁已然一副彻悟的神情,笑道:“那个痴人……原来如此。”
古翰给屋内的众人端上了热茶,几人依旧围坐在那张书案前,窗前伫立的九曲见此问:“侯爷,那我们可要去重庆府?”
褚夜宁嘴角倏忽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要的。不过你们就不必跟着了,风声过了,你想个法子去趟邕州,派去的人一直未查到孙成此人。”
九曲与松阳纷纷对视了一眼:“我们不跟着怎么行?万一遇上刺客……”
褚夜宁端着茶盏还未入口,闻言幽幽地看了二人一眼:“怎么?我就成了废物了?”
九曲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梁次子在冰天雪地里诡异惨死状,干巴巴地笑了笑:“哪能啊!”
秦惟熙这时忽然道:“我亦要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元珺也在这时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七妹。”
“京城距重庆府千余里路程,当年回京路上……五哥实是怕路上节外生枝,并非阻拦你去,实则是怕七妹你遇到危险。”
说到此处,姜元珺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身覆的那件里衣此刻已然在背部湿透。
“你不担心我?”褚夜宁忽然朝姜元珺望了过去,下巴微微扬起。
姜元珺面上一怔,很快嘴角又牵起一抹得体的笑容:“你?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是回京时日以来,姜元珺第一次与他的话语里隐隐带着打趣。
褚夜宁“晤”了一声:“那这好办,若遇意外,即是我死我也会让她活。”
“呸呸呸!说什么呢!”陶青筠一面厉声斥着,一面左看右看搜寻着顺手的东西,最后抄起一本书籍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