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初的五十两所含的情谊,有着无可比拟的厚重。
何玉娘勉强笑了一下,对陆挚说:“阿挚,你不用多想,老太太得知你三元及第,早已全了心愿。”
陆挚是朝廷命官,走不了,况且朝局如此,更是一日都不能懈怠。
云芹管家,也不好撂下一摊子事。
陆挚掩了心伤,又雇几个可靠的船夫、嬷嬷,让李佩姑跟着何玉娘去。
九皇子的“束脩”,花在这趟行程上,也差不多了。
何玉娘的行李不多,也就一个箱子。
她抱抱小甘蔗,又看云芹陆挚,笑说:“好了,我想我这般回去,指不定娘在天上骂我浪费。”
云芹道:“没事,祖母知道陆挚能赚钱的。”
小甘蔗也说:“爹爹念经,好多钱。”
众人眼间带了点笑意,冲淡情绪。
这日,送完何玉娘,云芹和陆挚一手牵着小甘蔗,慢慢走回家。
忽的,小甘蔗好奇问:“曾外祖叫什么?”
陆挚想了想,说:“只记得姓曹。”
云芹说:“我之前问了娘,名讳是‘曹妙君’。”
陆挚脚步一顿,说:“这回我记得了。”
小甘蔗跟着说:“我也记得了。”
保兴十四年,曹妙君在长林村何家去世,享年七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至此,何老太曹妙君杀青啦,在我这领走了二十两杀青红包,说要回家抱曾孙去了
另外一点宫廷秘辛:皇帝摔到脑袋的实情是本来可以扑到前面,但怕碰到尿,愣是往后倒,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96章 捉迷藏。
端午, 五月天时,日头高照,河水浮光跃金。
出了正德门,胡成河上拉起几面彩旗, 地上似有热气蒸人, 行人依然挤满两岸。
云芹嫌热, 几年没来看龙舟, 今年龙舟首是陆挚画的, 自然要来。
穿过嘈杂摊贩,她牵着小甘蔗一只手,和何桂娥、林道雪、姚端几个人,登上河边一座楼阁。
楼阁檐牙高啄, 雕甍画栋,空旷清凉, 并非常人身份能享用。
便是林道雪,也谨慎些许。
婢女领着她们到门口, 撩起垂坠的纱帘。
宝珍歪在一张贵妃榻上,拿一把小扇扇,望着楼外。
见几人来了, 宝珍免了礼,笑问云芹:“热么, 给你们备了点冰湃过的果子。”
云芹也笑说:“正口渴。”
她帮小甘蔗摘下笠帽,摘个果子在手里焐了下,自己先吃了一个, 再给小甘蔗一个。
小甘蔗被冰得眯起眼。
看台上视野好,不用在下面挤,旁边还有冰鉴, 镇着葡萄、香瓜、桑葚、桔子,还有几种饮子糕点。
这就算了,还有教坊司新编的歌舞,随时等候调遣,可谓极致奢靡享受。
这下,林道雪几人端坐,不敢乱动。
见宝珍一脸得意,云芹小声说:“够了够了。”
宝珍:“好吧,那这些人就下去吧。”
她给云芹她们备好楼台,自己却没得留着,去了衡王府的楼台。
大家送她和婢女到门口,等呼啦啦一群人走了,林道雪、姚端和何桂娥松懈了精神。
郡主看着好相处,他们可没忘了是托云芹的福。
云芹叫大家:“来坐吧。”
小甘蔗吃着冰凉、甜滋滋的桑葚,忽的想到何玉娘,软声说:“奶奶在就好了。”
何玉娘估计刚抵达长林村。
云芹浅怔,何桂娥也低头。
见状,林道雪俯身,问两个小孩:“还要吃什么?”
小甘蔗指着桔子:“想吃这个!”
林道雪掰开半个,小甘蔗吃几瓣,过一会儿,又要吃糕点。
相比小甘蔗的好胃口,姚端坐得笔直,盯着护城河,只等龙舟赛开始。
小甘蔗分桔子给他,他摇摇头,不吃。
这两个小孩性子大相径庭。
林道雪小声同云芹说:“没办法,他叫他祖母养成这样的性子,甚至差点学了‘过午不食’。”
云芹:“吃这么少的么。”
林道雪也无奈。
下一刻,小甘蔗也说:“姚端哥哥,你吃好少。”
姚端说:“要戒口腹之欲。”
小甘蔗:“会长不高的。”
姚端:“……”
云芹、林道雪和何桂娥三人忍着不笑,过了片刻,姚端自己拿起糕点,吃了点。
林道雪高兴:“这就好了。”
开赛后,一条条龙舟下水,自远处缓缓划来,壮汉敲鼓,两岸百姓欢呼。
五条龙舟各漆赤橙黄绿紫色,龙舟首高高昂起,长须后扬,双目精明,高昂似要吞云,矫健若要潜海。
姚端惊住,小甘蔗趴在栏杆上,道:“爹爹画得真好。”
林道雪痛心:“这画的给五十两,太少了。”
云芹望着龙舟,也笑了。
铜锣响,一派热闹里,何桂娥突的站起来,她跟云芹说了声,往楼外走去。
云芹请林道雪看看小孩。
她跟在何桂娥身后。
何桂娥坐在台阶上,肩膀轻轻耸动,把眼泪擦在袖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红着鼻子,抱歉道:“婶娘,我只是想起以前。”
那时她可能六岁,或者七岁,阳河县赛龙舟,父母牵着家里唯一的驴,带弟弟去看。
她也想去,她还没看过赛龙舟。
她追在他们身后,一边哭,一边求他们等等她。
天热,她实在跑不动,停住脚步,心头一阵茫然,直到一只老人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她抬头,老太太很高,似乎和太阳一样高。
而何老太目光冷淡,说:“过来。”
小桂娥心里很害怕,以为自己又惹曾祖母不喜欢。
结果,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她和几个女孩子,光靠两条腿走着,上阳河县去看龙舟。
她怎么会那么笨,怎么会从小觉得曾祖母讨厌自己。
那个写在信里的消息,那么突然,又那么寻常,就像日夜轮转,一位老人家的天暗下去了。
何桂娥痛哭过。
可是,她此刻才知道,这种情绪会没理由的,骤然会钻出来。
云芹跟着坐下,静静听着她说。
楼阁门扉处,小甘蔗探着脑袋,看着娘亲表姐,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林道雪牵着她,问:“不叫她们回来了?”
小甘蔗:“等表姐不哭了,她们会回来的。”
林道雪惊奇于陆蔗的洞察力,她虽然还小,可她总能一下切中要害。
小甘蔗又歪着脑袋,问:“去世是什么?”
林道雪也听过这个消息,轻叹:“一个人离开了。”
小甘蔗:“曾外祖为什么会去世呢?”
林道雪:“人老了,就会去世的。”
小甘蔗若有所思。
接下来,桌上再有什么好吃的,她不怎么吃。
反而姚端吃了大半。
傍晚,龙舟赛结束,云芹牵着小甘蔗下楼,不远处,陆挚一身湖蓝襕衣,手里握着糖葫芦。
他今日与同僚观赛,借口身体不适,只吃了茶,身上也就没有酒味。
来找妻女前,看到有人卖糖葫芦,他买了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