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发沉,说:“这次不抱了。”
“慢慢来,就好。”
后面这五个字,不知道是对云芹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如果是后者,云芹觉得他骗人,因为一点都不慢。
……
两人又出了点汗,陆挚在房中留一桶清水,还有半桶热水兑着洗,夏日不拘冷热,他们便洗了一番。
躺回床上,云芹舒服地喟叹。
陆挚拿一把蒲扇,给她打扇子,说:“以后我们的屋子里,要设个屏风,分出浴房。”
云芹打了个呵欠:“浴房?”
陆挚:“对,地上砌出一口子,名地漏,可排水。”
现在这屋子,就不适合经常洗澡,只是陆挚和云芹爱洁,不辞辛苦。
想到可以不用收拾水,云芹也向往,陆挚用蒲扇划了划,又说:“再打一只大浴桶,可以两人一道洗澡。”
云芹一喜:“那我可以和婆婆一起玩水。”
陆挚:“……”
他想的是自己和云芹……他感觉到自己“不怀好意”,呼吸微滞。
又想,她对母亲是真好。什么时候想到和他一起洗呢?
一时,两人都静下来,蒲扇轻轻摇晃,风带着干净的草木香,淡淡凉凉。
云芹眼皮越来越重,忽的,她撑起眼皮:“陆挚,以后还是寻常时辰叫我。”
陆挚怕她累,问:“你睡得够么。”
云芹心内算了算时辰,说:“够的,我只是睡得深。”简单来说,贪睡而已。
考虑到他是叫不醒自己,她决定教他一个秘诀:“要是我起不来,你就在我耳边说……”
陆挚很好奇,她会为什么而起床,忍不住催:“说什么?”
云芹小声说:“说:馒头被谷子吃完了。”
陆挚:“……”
第二天早上,刚过卯时,陆挚睁开了眼睛。
他克制自律惯了,身体里埋着一把钟漏,就是前日一晚两次,到点了,他还是会醒来。
云芹背对着他睡觉。昏暗里,她一头乌发松松散散,落在枕上与身上,发梢贴着柔软的衣裳,沿着一身线条,玲珑起伏。
陆挚看了会儿,耳尖微红。
他不由笑了笑,又去看她的面上,果然,她睡得双颊粉嫩,嘴唇红润,无知无觉。
悄悄地,亲了一口。
接着,他蹑手蹑脚起来,洗漱,束发,换了一套深黛的麻布襕衣。
今日不是云芹做饭,不过,等到他取饭回来,她还没醒,看来昨晚的吩咐,着实是“未雨绸缪”。
他起了试探心思,靠近她,把那句话换了几个字,道:“阿芹,起来了,豆饭被谷子吃完了。”
云芹继续好睡。
陆挚:“烤饼都被谷子吃完了。”
云芹:“……”
陆挚想了想,换了个人名:“馒头被知知吃完了。”
依然无用,他这才一字不落:“醒醒,馒头被谷子吃完了。”
骤地,云芹眉头一耸,眼睛都没睁开呢,整个人像是被弹弓弹射出去的小石头,“咻”的,就爬了起来。
陆挚未料如此,毫无防备,唇角被她额头撞了一下。
他捂住唇角,轻声:“嘶。”
云芹缓过神,睁开眼睛,她好像撞了个什么豆腐,看着陆挚的动作,才反应过来:“陆挚,你没事吧?”
陆挚虽是有些疼,但又好笑,用手指触碰云芹额头,说:“我还好,你疼吗?”
云芹摇摇头,她额上当然没有半点痕迹,陆挚的唇角却肿了,还好没被牙齿磕出血。
不多时,她用冷水浸帕子,给他捂着消肿,那肿痕就变青红青红的。
云芹皱起两道眉毛:“对不住,很疼吧。”
陆挚宽慰她:“该挨的打,躲不过。”
话音落,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好笑,又是笑了好一阵,以至于陆挚出门的时辰,都比平时晚了一刻钟。
晚了的这么会儿,叫陆挚在大门口,遇上北院邓何夫妻吵架。
何家大门口,邓巧君冷着一张脸,抱着两个月多的小金燕,指使邓家婆子把行李装车。
何善宝在一旁求她:“姑奶奶,你这样回娘家,我怎么办啊?老太太那边,我、我怎么交代?”
邓巧君厉声:“我管你呢!你没有半点进项,就只会花钱,要不是我家有钱,我早饿死几回了!”
小金燕被吵醒,哇哇哭,邓巧君赶紧哄小孩,半个眼神不给何善宝。
以前,何善宝和林伍那帮帮闲走得近,时不时赖在县城吃酒,邓巧君虽然不喜,却也管不住,常人说有孩子后就好了,她以为也是这样。
可有了孩子后,何善宝起先还好,做得点慈父样子,不过两个月,就故态复萌。
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因为孩子,就有所改变。
所以,她即使很少同娘家哭委屈,这次倒是气急了,真叫人装行李了。
何善宝抹了把脸,信誓旦旦:
“我再不去吃酒了。我昨夜去吃,是林伍去州府拜访,州府那边定有好差事,我就想从他那入手,拿点差事做嘛……”
邓巧君:“我呸,你用你屁。眼想想,林伍算得人物吗?”
林姓家族,也是阳河一片的乡绅大户,在盛京承办古董生意,很有排场。
只是,林伍虽姓林,却不是主家,而是林家边缘人物,不然,也不会混到成了秦聪的“爪牙”。
二人吵得“酣畅淋漓”,待见陆挚提着书箧,疾步走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噤声,面上还难掩惊讶,一个劲盯着陆挚瞧。
暗淡天光里,向来清冷雅正的陆挚,唇角却有点青红交替,近了看,更明显了。
何善宝问:“表弟,你嘴角怎么了?”
陆挚抬手摸了下,道:“摔了一跤。表兄要回去探望邓家父母?”
何善宝:“……对,对。”
陆挚没多寒暄,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依然噙着笑,也不管邓何如何作想,就走了。
这下好了,邓何二人也忘了吵架,都琢磨起陆挚的伤。何善宝疑惑:“摔跤,能摔到嘴上吗?该不会是……弟妹打的?”
邓巧君下意识反驳:“你两只眼睛长来干嘛的,秀才走时心情那么好,像是被打吗?”
何善宝:“说不准是装的呢。”
邓巧君:“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只有装好男人的本事?”
何善宝委屈:“你怎么替他们说起好话了……”
邓巧君愣了愣,准确说,她是替云芹说的,不过一年前,她还一直等云芹拳打何玉娘,脚踢陆挚呢。
随即,邓巧君理直气壮:“说好话怎么了?云芹在我怀孕时,做了多少好吃的,你呢。当时就不上心,成日不知道滚哪去了!偏我还对你有多少指望!”
何善宝被好一阵骂,不敢言语。
邓巧君出了气,又想,天色隐隐要下雨,小金燕还小,受不了这种颠簸,便也收歇了回去的心思。
她却将“云芹打陆挚”一事,记进了心里。
没两日,云芹在厨房蒸蛋羹,是邓巧君点名要的,她切了一把水葱,洒在蛋羹上,再盖上盖子闷熟。
邓巧君悄声来了后,就站在门口,时不时看看云芹,欲言又止。
云芹了然,说:“蛋羹就要好了。”
邓巧君小声说:“我不是来取蛋羹的,我有话跟你说。”
云芹:“?”
她示意云芹出来,两人到了厨房外,避开胡阿婆,
这下,邓巧君才明说:“你要打人,就不会打在看不见的地方吗?我抽打善宝,荆条也不好往脸上招呼啊。”
好一会儿,云芹明白了,陆挚唇角的伤痕叫邓巧君看到了。
陆挚嘴角的青痕消了,家里也没几个知道这事,但云芹不否认“打”,毕竟陆挚真受伤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邓巧君:“管你故意不故意,我又不为他心疼。但你若要再训他,就用别的法子。”
云芹请教:“什么法子?”
邓巧君看她上道,就舒心了,说:“你拽他耳朵啊,耳朵酥脆的,不留痕迹,又疼。”
云芹恍然:“哦。”
终于教授心得,邓巧君满意地离开了。
邓巧君脾气不比何老太好,胡阿婆等她二人在外头,叽里咕噜说完,她问云芹:“她没说什么不好的吧?”
云芹:“没有。”
她摸摸自己耳朵,问胡阿婆:“家里什么时候吃酥脆的猪耳朵?”
…
这阵子,天空像是漏了个洞,人睡前在下雨,睡醒了,也下雨。
陆挚休假时,天上落着小雨,他穿上蓑笠出门,去找姚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