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净荷也恍惚,她看着云芹伸过来的手,遇到她,她这算,运道好吗?
云芹道:“走吧。”
汪净荷还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云芹说:“你家小丫鬟快哭晕过去了。”
汪净荷将手递给她。
她的手心、指腹,有好多茧子,硬硬的,和闺秀们的手,根本不一样。
汪净荷心里有许多的好奇,甚至掩过了前头的痛苦,她头一个问云芹的,便是:“你叫什么名字?”
云芹说:“云芹。”
汪净荷问:“琴瑟的琴?”
“不,”云芹扶着她坐下,还抽空和岸上几人回首道别,这才回眸向她一笑,说,“是芹菜的芹。”
第52章 生气。
…
下了整整两日的雨, 乌云稍稍消散,但还有大块的云,凝结在天上。
穿过云层的阳光,又薄又脆, 有了光亮, 黑夜里发生的一切, 更触目惊心。
空气格外潮湿, 坚持了百年的县城城墙坍塌了, 被吞没在水面下,一片树冠浮在水面,晃晃荡荡的水上,飘着很多东西, 还有一只小孩的布鞋。
“哗啦”“哗啦”。
木板划水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简易的“船”上, 汪净荷一直在发呆。
从知道云芹的名字后,她脑海里炸了一道雷, 似乎有很多话,又一时无话。
她忍不住观察云芹。
她果然是传闻里的美貌,就算荆钗布裙, 就算面色素净,不染胭脂, 眸光流转间,是一种极致的鲜活。
汪净荷突然觉得,和她比起来, 自己也算锦衣玉食,光鲜亮丽,却仿佛早已“死”了。
倏地, 云芹用木板挑起水面的那只小孩鞋。
她拿到鞋子,拧干水,放到车厢里。
汪净荷骤地回过神,才发觉,云芹断断续续捡了很多东西,除了小孩鞋,还有一些帽子、书籍、皮球。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找回声音:“这些是要……”
云芹:“上面县丞大人弄了个失物点。”
汪净荷明白了,她捡这些东西,是希望有人来领。
云芹看到的世界,和她完全不一样。她突的又觉得自己卑鄙,还瞒着她。
忽的,云芹“咦”了声,捞起一个圆形蝙蝠纹的铜盒,这种一般是钱盒。
可惜里面没钱,是空的,不过也是,有钱就不会飘着了。
她一边划船,一边仔细盯着水面,不一会儿,她探身,用那个铜盒舀了一盒淡黄的水。
汪净荷不解,再仔细看,原来,盒子里还有一条尾指大的鱼,是云芹刚刚舀到的。
她那么利落的动作,叫汪净荷全看呆了。
看她这样,云芹把盒子给给她,说:“可以给你玩玩,不过,这条鱼不能给你。”
她是抓来送陆挚的。
汪净荷捧着铜盒,她终于理顺了混乱的思绪,道:“云芹,其实我知道你。”
云芹:“我也知道你,你是道雪的好友。”
汪净荷微讶:“你就是道雪说的小陆娘子……”
云芹:“是我。”
汪净荷突的能理解,林道雪口里的那些事,最是质朴,最是雅趣。
果真是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
她不再犹豫,不再隐瞒,坦白:“我是秦聪的妻子。”
果然,云芹有点惊讶,很快,她说:“哦,是你呀。”
倒是平平淡淡的,秦聪好似只是她们共同认识的人,而已。
汪净荷:“你不觉得白救了我么?”
云芹捞到一把木头剑,甩甩上面的水,她问汪净荷:“为什么?”
汪净荷被问得脸色一红,因为她是偷偷调查后,才清楚云芹和秦聪从前定过亲事。
这一安静下来,云芹也明白了汪净荷为什么这么说。
无非是怕她讨厌她。
可是,她和秦聪,就没什么旧情,即便是有,那也是过去,算不得什么。
不过看汪净荷这样,她觉得解释了,和不解释没差。
她笑了下,只说:“你是汪娘子还是秦娘子,都没什么,我们又没仇。”
汪净荷听得晕乎起来,问:“那,我是谁?”
云芹把那小木剑给汪净荷,笑道:“你是汪荷嘛。”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汪净荷。”
云芹不好意思笑笑,说:“我记错了,那就是汪净荷。”
汪净荷捧着小木剑,脸色又红了,又小声说:“我不玩这个了的。”
云芹:“这不是给你玩的,是给你划船的,咱们一起划。”
原先是只有一块木板,现在又多了“桨”,当然是找人一起划船,省力。
汪净荷:“……”
她突的一笑,根据云芹的频率,低头划船。
水面上,隐约倒映出汪净荷的影子,她却好像从上面看到自己的真心——
没错,她一点都不喜欢秦聪,又如何讨厌云芹?
只是,父亲要她全副身心放在秦聪身上。
她除了叫人去跟着秦聪,除了去打探秦聪过去的“情史”,就再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但这一刻,她发现,她至少可以划船。
不是跟丈夫,不是跟父亲,而是跟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一个她本该去“妒忌”的女子……
一道回到安全的地方。
……
一场灾难,最难的时候,不止有疏散百姓,往后的安置,也是艰巨的问题。
把几船县民送到上游,汪县令还没歇一口气,县丞又赶来了:“大人,保正们来了。”
汪县令喘了口气:“知道了。”
按照十几年前的记录,当时花了二十天,洪水才退干净。
如今恐怕也要二十天,最坏的情况,可能奔着三十天去。
那么多县民,将近一个月的吃喝住用等,如何筹措,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阳河上游零零散散,共有七个村。
除了阳溪村,包括长林、奉阳村在内,六个村的保正,全都聚在一起,就在长林村道路岔口等汪县令。
汪县令只能先去见人。
奉阳村保正老邓率先说:“苍天在上,盼着这水能尽早退了。也亏得汪大人英明,及时调遣人员,免了大难。”
“只是,县丞大人方才说,要把县民分批,送到各村里安置,我们奉阳,恐怕不行啊,唉。”
长林的韩保正一听,说:“老邓你怎么说这种话,当下不该赈灾么?”
老邓:“我们村是荒地开辟的,山道不好走,也不够富,实在拿不出钱,老韩,长林一向离县里近,不如……”
其余保正纷纷附和:“没错,我们村偏僻,县民也指不定愿意去呢。”
韩保正脸色青紫:“长林也没那么多地!”
氛围剑拔弩张,汪县令听了会儿,打断众人的吵架:“你们就算不承应也不行!”
众人喏喏。
汪县令冷笑一声,说:“县里受灾,一定会报到朝廷,届时……”
可是,他话说一半,眼前突然一黑,顷刻间就没了知觉。
见汪县令突然晕过去,众人都是大惊:“汪大人!”
衙役忙也扶住汪县令,一摸,浑身发烫呢,看来是病倒了。
汪县令向来说一不二,他不病倒,让保正们调配,收了灾民,他们都不大肯,如今他不在,那保正们更是谁也不服。
县丞来主持大局,被村里人几句粗鲁的屎尿屁,骂得灰头土脸。
他趁着尿遁,在外头转了一圈,发觉陆挚正在水岸边,问人借一条窄船。
船夫摇了半夜船,早已累瘫了:“不成不成,我得等县令老爷的话。”
陆挚看看左右无人,塞了一两银子给船夫:“烦请通融。”
船夫一喜,还没来得及收钱呢,就听县丞道:“陆秀才!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