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扯谎,我也料定过了这么些年,信早就没了。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只好击鼓鸣冤,请官府的人来主持公道了!”
听到她要上报官府定夺,罗氏霎时头皮一紧,气也怯了三分,不过仍然强撑着道:“就算你去报官,这酒坊也不会是你的,要知道,以前你娘留下的是苏记酒坊,现在是姜记酒坊,早就不是一回事了!”
她早防着长女会有这一出,所以早早将那酒坊改头换面,交于陈管家打理,就算是官府断案,也不可能把整个酒坊给她!
姜忆安听她这话,也不气恼,反倒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没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耗着,一次报官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府衙不行我就告御状,闹得满城风雨我也不怕,正好让整个大周的老百姓都评评理!反正苛待长女,把长女送回老家八年,占用我娘财物的人是你们,最终丢人的也是你们!”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在神经上,罗氏只觉头脑针扎似得隐隐作痛,眼前更是冒出一片金星来,连身子都气得发起抖来。
高嬷嬷飞快走了过来,及时搀住了她,道:“太太,您没事吧?”
罗氏扶着她的胳膊,抬手指着姜忆安,气道:“嬷嬷,安姐儿为了要家里的财产,简直是魔怔了!现在连半分亲情也不顾了,打算去告我们的状要酒坊呢!要是让老爷和老太太知道她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不知得多寒心!”
姜忆安冷冷一笑,还没开口,那高嬷嬷低头想了一想,却忽然道:“太太,不是我多嘴,这原本就是大小姐的东西,也该还给大小姐了。”
罗氏一听,登时转头瞪着她,气得脸色黑如锅底,眉宇间笼着冲天怒气。
“你在帮她说话?”
高嬷嬷道:“老奴不是为大小姐说话,而是说一句公道话。”
姜忆安纳罕地看了她几眼。
高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将罗氏拉到一旁,低声道:“太太,老奴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这会儿也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这姜家的东西,都是先太太苏氏留下的,这么些年,你们占也占了用也用了,也别太过分,该还给大小姐就还回去吧,你们还给了大小姐,大小姐岂能不念你们的好?过去的一切也就能一笔勾销,以后就是相互帮衬亲亲热热的一大家子人。要是不还给大小姐,以后闹得满城风雨,只会被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痛骂,到时候只怕连二小姐在侯府都会抬不起头来,被人笑话!”
“大小姐在国公府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依老奴看,就算二小姐嫁去了侯府,以后也还得需大小姐帮衬,更何况少爷读书平平,以后的前途,也需得大小姐照拂一二。再者,老爷现在也才四十多岁,以后还可能升官呢,靠着国公府这层关系,前程也是有的!太太莫要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伤了与大小姐的和气,因小失大啊!”
罗氏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胸脯沉沉起伏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半晌才冷笑道:“一笔勾销,亲亲热热!你懂什么叫一笔勾销、亲亲热热!我与苏氏的女儿,绝不可能亲热!”
高嬷嬷见劝她无用,不由沉闷地叹了口气,罗氏缓了缓气恼的情绪,又道:“薇姐儿现如今高嫁到侯府,以后就是侯府夫人,有她这个有出息的女儿,我还哪用在意那不省事的长女!”
高嬷嬷道:“依太太的意思,难道不打算把酒坊还给安姐儿了?”
罗氏气得一口牙几乎咬碎,心中暗恼高嬷嬷为长女说话——但这老货有句话提醒的倒是,若是她那长女撕破脸与姜家闹开了,只怕她的薇姐儿在侯府会抬不起头来!
罗氏细细想了想,也没再理会高嬷嬷,更是隐晦地瞪了姜忆安一眼,一甩袖子,匆匆去找姜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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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家宴到了尾声,姜忆薇要带着夏世子去自己的闺院,罗氏便给姜鸿使了个眼色,让他到正院去说话。
得了两个高门贤婿,一场家宴十分尽兴,姜老爷喝了不少苏清酒,已有几分醉意,到了正院,便在外间的椅子上坐着醒酒。
罗氏把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忿忿不平得对他道:“老爷,你说可笑不可笑?方才安姐儿给我要咱家的酒坊呢,还说要是不给她,就去府衙告我们去。”
姜鸿一听,醉意顿时消了几分,“那个臭丫头,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可不是吗?”罗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似要哭出来一般,“这都是她早谋划好的,趁着薇姐儿的回门宴,决意要给我们要家财,好让薇姐儿在侯府嬷嬷面前丢人!说不定她待会儿就跑咱们院里来给老爷难堪了!老爷可得尽快拿个主意啊!”
一语未了,只听正院的门咣的响了一声,接着轻松有力的脚步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罗氏一听,便知是她那催债的长女来了,忙推了一把姜老爷,道:“老爷,你可要赶紧想好法子应对啊,咱们总不能让她把酒坊白白要走了去!”
姜鸿用力揉了把脸,上头的酒意几乎褪尽了了,定了定神喝道:“这个孽障,现在越发蹬鼻子上脸,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话音落下,姜忆安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爹,”看了眼坐在堂内的姜老爷,再看了脸色铁青的继母,姜忆安勾唇灿然一笑,“要说的话,我刚才都跟继母说过了,也就不再废话了。今天这酒坊,你们是给,还是不给,给我个准话。”
姜鸿两眼一瞪,重重拍了下桌子,骂道:“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真是白养你——”
姜忆安竖掌打住了他的话,道:“爹,骂人的话留着你自己听吧。看来你们不想给,那好说,改日府衙大堂再见吧。”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开,罗氏又气又急,忙拽住姜老爷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老爷,你别坐着了!她要真去告状了,姜家的脸就都丢尽了,咱们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姜老爷脸色漆黑如墨,额角青筋突突乱蹦,气得大喝一声:“孽障站住!”
姜忆安双手抱臂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七窍生烟的爹。
“生了孽障的爹,你要说什么?”
姜老爷定定看了眼长女,迎着她那锐利如刃的眼神,莫名有几分心虚,气势也慢慢矮了下来。
他一甩袍袖,不觉暗叹了一声,低声对罗氏说,“要不就把酒坊给了她吧。左右那酒坊也是她娘留给她的,有时候想想,我也自觉心中有愧,亏欠了她们娘儿俩不少。”
罗氏气结半晌,冷哼道:“那她要是贪得无厌,以后还回来要家里的东西怎么办?”
姜老爷捋了捋胡须,气呼呼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一次,我就算丢光了这张老脸,也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再不许她踏进姜家一步!”
隐约听到这话,姜忆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爹,要断绝父女关系不用等下次,今天把酒坊给了我,我立马就可以与你们断绝关系,再不踏进姜家的大门。”
姜老爷一听这话,气得胡子尖抖了抖,双眼一瞪吼道:“我看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真要与我们断绝关系,没有娘家撑腰,我看你以后在外面受了委屈,找谁哭去!”
姜忆安勾了勾唇,冷笑道:“爹,你真是多虑了,我这辈子受的最大委屈就是在姜家,你喝了二两酒脑子发晕,不会真以为你对你亲闺女有多好吧!”
姜老爷神色一变,喝道:“我何时亏待过你?就算到地下见了你娘,我也对得起她!”
“那可别,我娘才不想见你,”姜忆安轻嗤一声,嘲讽笑道,“爹,既然你还记得我娘,那我想问问,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们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夜半睡觉时,良心没受到一点儿谴责吗?”
罗氏听到这话,脸上青白交错,嘴唇死死咬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姜老爷则气恼地抬掌重拍了下桌子,喝道:“行了,就你不省事!今天你妹妹回门,你偏生要闹!索性就如你所愿,明天就让陈管家去把酒坊过到你名下,从今以后这酒坊就是你的了!还有,以后没事你少回娘家来,来一次气我一次,什么时候把我气死了,你也就没爹了!”
姜忆安微微一笑,道:“爹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回来了。不过,爹你也想开点,别气坏了身子,这样直接把酒坊给我,就不用花应诉官司的银子了,说到底,你还是省了银子的。”
姜老爷闻言简直气得差点吐血。
顶着亲爹几乎喷出怒火的眼神,姜忆安心情愉悦地吹了吹额前几缕乌发,双手抱臂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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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贺晋远:娘子,你回去要酒坊,需要为夫做什么?
姜忆安:夫君你什么都不用做,当个吉祥物就行,其他看我发挥。
贺晋远:......那我还是见机行事吧。
第66章 在他的唇角轻轻擦过。……
从亲爹口中得到把会酒坊还给自己的承诺,姜忆安便高高兴兴去寻找贺晋远。
大功告成,见到他,她携了他的手,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轻轻捏了三下他的长指,他便已明白。
虽欣慰她要回了酒坊,但相比之下,贺晋远更在意她有没有在姜老爷与罗夫人那里受了气。
他长眉不自觉微微蹙起,沉声道,“娘子可受了委屈?”
姜忆安挽住他的手,笑看着他:“没有,谁能让我受委屈?”
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她的亲爹继母,她可高兴着呢。
要回了酒坊,她也不在姜家多呆,与姜家的人说了一声,便与贺晋远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离开。
姜老爷与罗氏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了,黑如锅底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
罗氏的心还在一抽一抽的疼,但女儿与夏世子还没有离开,当着姑爷的面,她只得硬生生压下心中不快,勉强挤出几丝微笑来。
姜忆薇回门,不能在娘家小住,傍晚时就得回侯府,趁女儿还没走之前,罗氏与她到屋里说话。
因给姜忆薇陪嫁了四个丫鬟,还有高嬷嬷在她身边,罗氏倒是不担心她在侯府没人伺候,只是关心她那婆母待她如何,姑爷待她如何。
姜忆薇摸了摸手上的碧玉镯,伸出手腕让罗氏细看,笑道:“娘,我婆婆待我挺好的,这镯子就是她给我的见面礼,她还常给我送补汤调理身子!”
罗氏看了几眼,见那镯子果真是极好的成色,便也放了心,又道:“那姑爷呢?你们圆房了没有?他对你怎么样?”
姜忆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嗔道:“成亲当晚就圆房了。世子对我当然很好,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还说以后不会纳妾,只娶我一个。现在,他只一心想让我早点怀上孩子,好为夏家开枝散叶。”
罗氏不由勾起唇角,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她可是亲眼看到姑爷对女儿十分体贴,现下又亲耳听到女儿这样夸赞他的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的薇姐儿就是命好,嫁了个好男人,还成了世子夫人,以后享不尽荣华富贵,处处都比长女强了许多。
罗氏笑道:“那你就好好调养身子,早日为夏家生下个儿子,只要生下侯府的嫡长孙,到时候你在侯府的日子只会更好。”
姜忆薇也得意笑了,不过忽地又蹙起了眉头,扭捏了一会儿,抿唇小声对罗氏道:“娘,不知道为什么,圆房以后,我......我那个地方总有些痒。”
罗氏一愣,道:“想是行房之前,没有清洗干净,你提醒姑爷要沐浴。再者,你自己也常用艾草熬了水坐浴。”
姜忆薇犹豫了几瞬。
行房之前,他们明明都沐浴的。
只是每次行房时世子都要吹灯熄火,床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到底真洗干净了。
妇科病症,女子羞于问诊,若是身体不适,大都先用些土方治一治,罗氏叮嘱完女儿,道:“用上一阵子,要是痒症还不好,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姜忆薇点头应了下来。
时辰也不早了,该到了回婆家的时候,她便也离开姜家,与夏鸿宝登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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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几天,便到了腊月。
年节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月华院的暖阁里早已笼好了地炕。
这天日头西斜之时,外头酒肆送了些好酒来。
江夫人一时兴起想吃羊肉暖锅,便打发丫鬟去把儿女媳妇都叫来,打算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吃暖锅。
丫鬟还没出门,倒是四太太崔氏带着丫鬟红绫先来了月华院。
她喜气洋洋的,眉眼间都是笑意,进了暖阁以后,与江夫人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在下首坐了,说起了女儿与小外孙的近况。
“大嫂,嘉莹的月子做得好,身体也都恢复了,小石头长得也可快了,小脸肉嘟嘟的,既像他爹又像他娘。嘉莹说了,等赶明过了年下天暖和了,带着小石头回府来。”
听到侄女与外孙一切都好,江夫人也很高兴地笑道:“这千难万难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儿子,幸好母子平安,姑爷也是个好的,嘉莹没嫁错人。”
崔氏压低了声音,抿嘴笑道:“说起他来,我还有一件稀罕事,就我那病秧子姑爷,原来一步三喘病恹恹的,跟个姑娘似的,我还觉得指望不上。没想到这回生了石头,他倒上进起来了,听嘉莹说,每天锻炼身体,挑灯苦读,还打算参加年后的春闱,势要考个功名出来呢!”
江夫人笑道:“这可好了,姑爷奋发向上,你总算能放心了。”
听四太太与大太太聊着天,夏荷实在纳罕。
自从嘉莹姑娘生了孩子后,四太太竟像是转了性情似的,见了大太太,非但毕恭毕敬的,平时还常到院里来说话。
闲聊了几句,崔氏便让红绫把拿来的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三支不同颜色的绢花,都是现下京都姑娘们喜欢簪戴在头上的时兴样式。
崔氏笑着说:“大嫂,今儿我出了趟府,看见外头铺子里有卖这种绢花的,我瞧着喜欢,便买了几支来,这些绢花你留着给嘉月、嘉舒和忆安戴吧。”
这些绢花一看便是价钱不菲的,江夫人知道她手头不是很宽裕,忙笑道:“弟妹,好端端的,你破费买绢花做什么?她们三个丫头与别的姑娘不一样,嘉月最近一心扑在她那间酒肆里,嘉舒还是只喜欢呆在屋里读书,还有我那儿媳最喜欢在院子里磨刀,她们都不爱在这些花儿粉儿上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