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庙会
进入腊月,临近年节,每隔五日,大相国寺便会举办庙会。
庙会很是热闹,既有戏曲杂技,又有售卖各类用物及小吃的摊位,且还有过年要买的对联、门神等物,是以年节闲暇时,百姓都爱来逛庙会。
且一直到上元佳节之前,庙会都会持续这番热闹的景象。
国公府的马车到达相国寺外时,来赶庙会的人已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道两旁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坐在马车里,姜忆安推开窗牖往外看了看。
她许久没赶过庙会了,此时见到外面热热闹闹的景象,心情顿时雀跃起来,一把握紧了贺晋远的手,高兴地道:“夫君,到了,我们快下车吧。”
贺晋远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待马车在寺外停下以后,他率先起身下车。
只是他站在车旁,刚刚抬起手来,便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比拳脚功夫了得的石松还干脆利落。
贺晋远:?
本想扶着娘子下车的他,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姜忆安笑着看向远处,惊喜地哇了几声,“夫君,这么多人,好热闹啊,比我当时在清水镇赶大集的人还多!”
贺晋远负手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她。
今天的日光既不刺眼,也不黯淡,是恰到好处的和煦晴朗。
冯大夫嘱咐过这种时候可以不必遮着眼睛,反而可以锻炼一下目力,是以他没有戴遮住双眸的黑缎。
因没有再遮掩双目,乍一看去,如常人无异。
只是目力仅恢复了原来的一成,若不凝神聚力紧盯着一处瞧的话,视线所及之处,依然是模糊的景象。
姜忆安习惯性牵住了他的手,笑道:“夫君,我今天要好好逛一逛。”
纤细柔韧的手指与男子修挺的长指相贴,温热在指间传递,握紧她的手,贺晋远不觉悄然勾起了唇角。
“娘子想玩多久,我都陪着你。”
姜忆安笑着点了点头,手搭凉棚往后看了一眼。
待看清嘉月嘉舒坐着的马车也驶了过来,便朝那马车用力挥了挥手,又一手握成喇叭状,道:“妹妹,我们在这里!”
贺嘉月贺嘉舒听到了她清越有力的声音,两人同时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脑袋往她这边看来。
笑着冲她挥了挥手回应,待马车靠边停住以后,两人也先后踩着车凳下车,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大哥大嫂,你们逛庙会要买什么?”贺嘉舒道。
姜忆安看了眼贺晋远。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饶是知道他还看不清她,她的心头还是莫名砰砰快跳了几下。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两个妹妹,道:“我们随便逛逛,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妹妹想买什么?”
好不容易出府逛一次庙会,贺嘉舒早想好了要买什么东西,而贺嘉月也有备而来。
贺嘉舒道:“我不能陪大哥大嫂一起了。我要去书市那边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新书或古籍。”
贺嘉月也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最近想再开一家酒肆,就趁此机会考察一下这附近酒肆的客流和生意,也不与大哥大嫂一起了。”
这冬日天冷,这个时候尚暖和一些,过了午后北风就会刮起来,约定好与大哥大嫂半个时辰后在此地汇合后,贺嘉舒便带着丫鬟兰馨去了西边的书肆,贺嘉月则带着丫鬟红莲去了东边的酒肆。
两个妹妹离开,姜忆安便与贺晋远手牵着手,慢悠悠逛起庙会来。
两旁小摊上摆满的东西让人目不暇接,她正左看右看那些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时,忽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从两人身前穿过,高声吆喝道:“糖葫芦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呦,不甜不要钱~”
贺晋远的步子放慢了几分,侧眸看向她,温声道:“娘子要吃糖葫芦吗?”
小贩肩头扛着的那插靶上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上面裹着一层橙黄色的糖浆,姜忆安早就想尝一串了,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夫君,我们先要一串尝尝。”
听到两人说话的小贩及时停住了脚步,笑着道:“两位想吃哪串自己挑,保证酸甜可口,不甜不要钱。”
姜忆安上前看了看,挑了一串山楂又大又圆的糖葫芦。
付了两个铜板之后,她先尝了一口。
一口咬下半个,酸甜适度的滋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不由眼神一亮,下意识将她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贺晋远的嘴边,道:“夫君快尝尝,很好吃。”
贺晋远略一点头,就着她的手,将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咬人了口中。
看他吃她吃过的东西,姜忆安微微一怔,脸莫名有些发烫。
他眼神不好,定然是没看清那糖葫芦她咬了一半。
她急忙捏住他的下颌制止他,道:“夫君,那是我吃过的,你吐出来,换一个吃。”
贺晋远:......
就算他视力不好,离得近了,还是能隐约分辨出那糖葫芦是不是她吃过的。
“娘子,无妨。”因他的下颌还被她用力捏着,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
看他已淡定地嚼完了糖葫芦,姜忆安只好收回了手。
待脸上那点不好意思的燥热退去,她看着他道:“夫君,你还吃吗?”
贺晋远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他再吃到自己吃过的糖葫芦,姜忆安又去买了一串。
不过,等她付完铜板,刚拿了一串新的糖葫芦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子身影走了过去。
她微微一愣,猛地转头看去。
不过周边人头攒动,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汇入到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她下意识踮起脚来,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寻找那个身影。
察觉到她在找人,贺晋远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道:“娘子在找谁?”
兴许是眼花看错了,姜忆安道:“我刚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周大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失落,贺晋远默了默,沉声道:“可是你之前提起的那位周大哥?”
姜忆安:“对,周大哥是我在清水镇时的邻居,他很有学问,读书也好,小时候我常和他一起玩的。”
贺晋远沉默数息。
他记得她也曾提起过这位姓周的男子,每次提起时,都极尽溢美之词,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而已,在她眼里,却似乎有许多旁人都没有的优点。
他捏紧了手里的糖葫芦,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娘子,他可娶妻了?”
姜忆安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周大哥说过,待功成名就后才会娶妻成家,他还没考出功名,一定还没娶妻呢。”
一时眼花看错了人而已,说完这番话,姜忆安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牵紧了贺晋远的手,咬着糖葫芦快步朝前走去,一心想要去看前面那抡铁锤的杂耍。
然而与她肩并肩往前走着,贺晋远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糖葫芦,长眉莫名拧了起来。
不知为何,方才还甜滋滋的糖葫芦,这会儿吃起来竟然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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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贺嘉月带着丫鬟红莲从相国寺东边的一家酒肆出来,正打算再到下一家铺子去看看时,忽然有人从旁边大步走了过来,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贺嘉月下意识抬头看去。
待看清对方是沈绍祖时,她不由愣住。
和离已半年有余,她再没见过这位前夫,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明白他此时拦住了他她们主仆两人的去路是何意。
她有些惊慌地捏紧了手里的绣帕。
不过,转念一想,周边行人川流不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慌乱的心绪便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打量了他几眼。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了他几眼,她不自觉拧紧了秀眉。
半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旁人兴许没什么变化,但相比于之前,他竟然变了很多——身形消瘦,双颊凹陷,眼神憔悴,走路时脚步还有些蹒跚,竟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模样。
“嘉月,”沈绍祖低声开口,嗓音听起来干哑不已,神色中也充满懊悔,“过去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不好的。”
贺嘉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惊讶数息,她释然地笑了笑,道:“我们都已经和离了,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说完,她便转身向前走去,沈绍祖却突然大声道:“嘉月,你别走,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贺嘉月微微一愣,顿住了脚步。
看她停了下来,沈绍祖神色一喜,快步走到她面前,道:“嘉月,为了见你这一面,我在公府门外守了好几天。我想着你会出来逛庙会,没想到,竟然让我真得等到了你。”
贺嘉月惊讶地看着他,“你等我做什么?如果你是为了跟我说声对不起,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再说了。”
沈绍祖轻扯了扯唇角,道:“嘉月,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我错了,但我以后会改正的,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和秦氏已经分开了,我们和离以后,我才发现她远不及你。我发誓,我们和好以后,这辈子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再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
在贺嘉月逐渐流露出厌恶的震惊眼神中,沈绍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话音戛然而止,看向她的眼神,只剩狼狈和痛苦。
“和离以后,我们已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可能在一起。”贺嘉月轻笑一声,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向前走去,“沈郎君,麻烦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沈绍祖忍不住加快步子追了过去,道:“嘉月,你不要让我纠缠你,可我怎么能忍住?嘉月,我知道你最是温柔贤淑,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贺嘉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但沈绍祖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苍蝇似地嗡嗡嗡不停表白着心迹,让她实在厌恶。
红莲也厌烦得要命。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旁边人头攒动的街道上走去,想要借此甩掉沈绍祖。
身旁逛庙会的行人来来往往,贺嘉月快走了几步,再转头时,沈绍祖已不见了身影。
她悄然舒了口气,信步往前走着,回过头时,却不期然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吃痛轻呼一声,下意识捂着鼻子退后几步。
因鼻子被撞得又酸又疼,眼泪都差点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