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道:“老太太,当年世子爷还在公府时,文不成武不就的,国公爷悉心栽培嫡长孙,是为了公府的以后考虑。可现在府里没有了世子,国公爷的爵位不传给三爷,还能传给谁呢?”
老太太想了一想,道:“老二那个样子,公爷想必不会把爵位传给他,按理来说,这爵位是该轮到老三!可若是他执意把爵位传给长房嫡长孙,谁又敢忤逆他的意思,说个不字呢?只要他给宫里上一道折子,宫里还能不点头同意吗!”
只要袭了爵位,这偌大的公府,一眼望不到头的锦翠园,每年几万两的爵俸,还有二十多个田庄,就都是新任国公说了算!
只要一想到这些富贵最后可能落不到自己的亲儿子手里,老太太便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心口也像压了块大石头似得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里,她连坐也坐不住了,对刘嬷嬷道:“你快些打发人去把谢氏给我叫来!”
谢氏很快到了荣禧堂。
老太太看她那一脸愁容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涌了上来,劈头盖脸地斥道:“你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眼皮子还这般浅,以后老三袭了爵位,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的?还用得着做贼似得偷偷摸摸贪银子?”
谢氏羞愧得无地自容,道:“母亲,是儿媳的不对,要不是为了晋衡,儿媳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老太太重重哼了几声,揭过以前的事不提,道:“先不说之前了,你也打起精神来,现在长房比先前越发好了,晋远的眼睛也好了,还去朝中做官去了,嘉舒定亲的那家又是个炙手可热的武将,你要是垮下去,三房以后怎么与长房比?这爵位还能落到三房头上吗?”
谢氏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惭色。
以前,她觉得大哥离开国公府后,三爷袭爵必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如今,她早就没脸再去与大房争爵位了。
大嫂说得对,她们做儿媳的该孝敬公婆,这个家是公爹当家做主,不管公爹想立谁当世子,她都绝无二话,也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了。
“母亲,父亲想要把爵位传给谁,必定会有父亲的考量,您老人家就不要操这个心了,不管三爷以后会不会袭爵,您老人家都要放宽了心颐养天年,高高兴兴过日子才最重要。”
听到她这番劝解的话,老太太登时动了怒,将佛珠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指着她冷笑道:“你还真是想得开,我可没你这么宽广的心胸!”
谢氏抿紧了唇没作声。
老太太气道:“我不说别的,就说说小姜氏,自她嫁进府后,大房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她先是撺掇着她婆婆立起来,后又赶走了柳氏与那庶子,如今大房的事都由她做主不说,连公爷都对她另眼相看!那天我还听见几个丫头私下说话夸她好呢,说她心地宽大,待人和善,对丫头们平易近人!你看看她是如何笼络人心,如何争权夺势的!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晋远能袭爵,她以后能享福!你们但凡有小姜氏三分心计,三房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谢氏听罢,愣了一愣,道:“母亲,我倒觉得大侄媳妇没有这么多心计,她要是真有这个打算,当初直接讨好世子爷不就行了?有世子爷在,晋远袭爵才更加名正言顺啊。”
老太太一听,气得胸口重重起伏,道:“你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如今也成了转不过弯的榆木脑袋!当初要不是我纵容世子在家里胡作非为,你公爹能气不过把他撵出府去吗?!这都是我深谋远虑为你们打算的!那小姜氏如此精明,要不是我早有此打算,只怕她早就讨了她那世子公爹的欢心,哄着他以后把爵位传给晋远了!”
谢氏抿住了嘴,想再说两句不同的意见,但又怕婆母生气,便闭嘴低下了头没作声。
老太太怒气上头,也不想再与她说话,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
待她离开后,老太太气得直拍胸口,脸色还泛着铁青。
刘嬷嬷道:“老太太别生气了,生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说着,奉上一盏热茶来,老太太抿了几口,火气勉强消了几分,冷笑道:“我能不生气吗?老三自小不知道争抢,本以为他媳妇是个可堪大用的,谁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谁让我是个爱操心的命,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还得要费心费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清清静静安心地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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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贺嘉月偶尔去酒肆打理生意,这日从府外回来,她带来了一坛葡萄酒,想让大嫂尝尝鲜,便对红莲道:“你去把酒送到大嫂院子里去吧。”
红莲看着那坛酒,想起最近大小姐眉间总是笼着一股愁绪,眼珠子转了转,道:“小姐,大少爷上值去了,想来大少奶奶一个人在房里也没什么事,不如请大少奶奶到咱们院子里来尝酒,你觉得怎么样?”
贺嘉月想了想,微笑道:“你说得是,快去请大嫂,再去厨房要两样下酒菜来。”
红莲忙高兴得去了。
没多久,姜忆安便应邀而来。
她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襦裙,看上去削减了几分英气,纤细温婉而明媚,可两只衣袖却挽到了手肘处,纤细葱白的五指还染了一层黑乎乎的墨。
贺嘉月不禁奇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了?”
姜忆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奈地道:“这是去藏书阁里翻书翻的!藏书阁有六层,不知道有多少书,我手指头都快翻抽筋了。”
不过,看到嘉月打发红莲请她来吃酒,她高兴得连手都没洗,就大步流星地跑来了。
贺嘉月莞尔一笑,让丫鬟打了水过来,她则亲自拿来去污的香胰,让姜忆安净手。
“大嫂去藏书阁找什么书?”
姜忆安道:“我想从藏书阁里找一找有没有酿酒的方子。”
说话间,正好丫鬟端了酒菜过来,姜忆安擦净了手,两人便相对坐下。
贺嘉月打开酒坛,为她倒了一盏葡萄酒,道:“大嫂,这是是酒肆里最受女子欢迎的一种酒,原料是用葡萄酿制的,味道清冽甘甜,饮上半坛也不会醉,大嫂尝尝是否喜欢?”
姜忆安端起酒盏,一口饮尽了,眼神微微一亮,笑道:“好喝,就像果酿一样,甘甜解渴,与那些烈酒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贺嘉月笑了笑,道:“大嫂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大嫂带几坛,这酒不仅像果酿,还有安神助眠、美容养颜的功效,大嫂睡前也可以喝上半盏。”
说着,想起她去藏书阁找书的事,她又道:“大嫂找酿酒的方子做什么?”
姜忆安又仰脖喝了一盏酒,道:“我那家酒坊酿出的菊花酒实在一般,我连查了好些日子的账才发现,这酒坊几乎没赚过什么银子。以前我娘在时,酒坊酿的苏清酒堪称一绝,不过后来我娘走了,方子也没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古书里找出类似那酒的方子来,重新酿出苏清酒。”
姜家酒坊的事,贺嘉月也知道一些,她经营着酒肆,对这方面颇有心得,便道:“大嫂说得是,这原料配方至关重要,大嫂把觉得有用的配方都找出来,打发人酒坊里有经验的酿酒伙计按照方子试一试,说不定真得能酿造出和原来一样的苏清酒来。”
姜忆安顿时信心大增。
她这一天翻遍了藏书阁的书,把所有有古酒配方的书都搬到了贺晋远的书房,等明日有时间了,她就开始看那些古书!
“好,等我酿出苏清酒来,一定先请妹妹尝尝。”
她灿然一笑,贺嘉月眼神也亮晶晶的,两人的酒盏碰到一起,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不过,喝了半盏酒,贺嘉月忽地蹙起了秀眉,眸底也现出几分纠结之色。
看她似有些心事的模样,想起她最近在打理她的酒肆,姜忆安便问道:“妹妹,你好像在发愁?难道是最近酒肆生意不好?”
贺嘉月抿唇摇了摇头,有些烦恼地道:“大嫂,我酒肆的生意挺好的,只是我最近出门,总是会遇到沈绍祖。”
姜忆安眉头一拧,握拳锤了下桌子,“他纠缠你了?”
贺嘉月忙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他总是在跟我道歉,还想要与我重归于好,实在让我烦不胜烦。”
姜忆安:“这个好办,不行再打他一顿,让他不敢再来找你就是了。”
贺嘉月叹了口气,道:“大嫂,算了,他只是在跟我道歉,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打他一顿,反倒是咱们不占理了,我以后少出府,不再理会他就是了。”
不过,她想了会儿,似下定了决心,道:“只是母亲还总是在担心我的婚事,想要让我再嫁,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最近也想着,要不我干脆再另寻个夫婿嫁人吧。一来免得沈绍祖再纠缠我,二来,也让母亲安心,三来,有大嫂你们帮着我把关,想必我能挑个不错的夫婿,这也是好事。”
姜忆安点了点头,道:“妹妹,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我自然支持你。你先说说,想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到时候让母亲告诉媒人,也好找个称心如意的。”
贺嘉月还没想好,脑中却莫名闪过一个冷肃沉默的高大身影来。
不知为何会突地想到秦大人,她怔了一瞬,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把脑中莫名的思绪抛开。
“我是和离再嫁,今年也二十一岁了,挑选夫婿是为了一辈子踏实过日子去的,不看相貌,也不看家世,只想要个温润随和的,若是性子再开朗一些,那就更好了。”
姜忆安微微眯起眼睛,端起酒盏再次与她碰了一下,道:“那让母亲早些请媒人来,若有合适的,先把对方打听清楚了,咱们再说定亲的事。”
贺嘉月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姜忆安仰首喝了半盏酒,忽地想起自己当初刚嫁到国公府的时候来。
她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回忆道:“妹妹,当初我嫁给你大哥,可是不情不愿的。我都打算好了,嫁来以后就与他和离,以后离开国公府自立门户,把我娘留下的酒坊经营起来,赚一大笔银子,再寻个模样好看的男人入赘,我养着他......”
她话没说完,贺嘉月下意识看向门口,眉心不由猛地一跳。
不知何时,大哥下值回来了。
此时他一身官袍未换,清隽脸庞似笼了一层寒霜,站在门槛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两人。
贺嘉月忙拉了拉姜忆安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大嫂,别说了,大哥回来了。”
姜忆安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叮嘱道:“不要提你大哥,也不要告诉他我刚才给你说的话,我怕他知道我这个秘密,会生气......”
贺嘉月连忙朝她使眼色,急道:“大嫂,你是不是醉了,快别说了,大哥来了!”
姜忆安笑了笑,笃定地道:“妹妹你放心,他去上值去了,不会来的。”
话刚说完,咚的一声,她闭上醉意朦胧的眼睛,脑袋趴在了桌子上。
贺晋远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脸色沉冷,一言未发。
贺嘉月用力扯了几下姜忆安的衣袖,但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只好放弃了让她醒来的念头。
看到大哥过来,她都有些替大嫂紧张,于是试探地问道:“大哥,大嫂刚才喝醉了,嘀咕了一些胡话,你没听见吧?”
贺晋远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冷声告诫道:“你大嫂不胜酒力,以后莫要与她吃酒。”
说完,俯身将姜忆安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之后沉着脸看了眼怀里的人,长臂稳稳抱紧了她,大步流星地向静思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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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我夫君是天下第一俊朗的……
抱紧了怀里的人,贺晋远一路未停,大步流星地回了静思院。
香草看到小姐在姑爷怀里呼呼大睡,白皙的脸庞泛着两抹红晕,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清淡的葡萄酒香,便赶忙去备醒酒汤。
走到里间,贺晋远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因担心她睡觉不舒服,便打算为她脱下身上的石榴红襦裙。
只是,长指搭在她腰间的绦带上,他修长的食指忽地顿住,耳根染上了一层绯红。
沉默几息,略定了定神,压下心底莫名其妙的燥热,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别处,长指摸索着解开绦带上的蝶结。
腰上的束带一松,姜忆安迷迷糊糊哼唧了几声,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贺晋远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道:“在娘子说想寻个模样好看的男人入赘时回来的。”
姜忆安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探着脑袋往外看去,“哪里有好看的男人?”
贺晋远默然深吸口气,大掌按住她的肩头,稍一用力,把她按回到了床榻上躺好。
之后双手撑在她身侧,脸色清冷得如覆了层薄霜,道:“娘子觉得我如何?”
姜忆安睁大眼睛看了他片刻。
忽地灿然一笑,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近了凝视着他幽深的凤眸,一脸认真地道:“我夫君是天下第一俊朗的男人。”
贺晋远暗哼一声,唇角却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蜜语甜言。”
姜忆安:“是真的。”
她闭着眼睛嘀咕几声又要睡去,贺晋远大掌托住她的后脑,长指刮了刮她俏挺的鼻尖,温声道:“娘子先别睡了,等会喝完醒酒汤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