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忆安弯唇一笑,抬手指了指她的包袱。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静善主持包袱里装的又不是我的银子,心虚什么?”
静善慌忙抱紧了怀里的包袱,道:“阿弥陀佛,大少奶奶说笑了,贫尼的包袱里不过是些经文而已,哪里有银子?”
姜忆安笑着点了点头,道:“主持不要往心里去,我随便说说而已,想来主持常给老太太讲经念佛,最不在意那些黄白之物的。”
听她这样说,静善心里一喜,忙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一心向佛,怎会在意那些俗物?即便化些布施来,也是为了各位太太奶奶们积累功德罢了!大少奶奶恕罪,贫尼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姜忆安侧身让开路,“主持请便,我就不远送了。”
静善又念了句阿弥陀佛,朝后边跟着的小尼姑静心使了个眼色,师徒两人便匆匆忙忙往外走。
只是刚转过荣禧堂外的拐角甬道,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石子,啪的一声正中了她的膝窝。
静善吃痛,哎呦一声跪倒了下去。
那怀里揣着的包袱也掉在地上,散开了一角,几张银票露了出来。
静善顾不得腿疼,赶忙把包袱包好,往四周看了看,见并没有人在旁边,便也顾不上细究那石子到底从何而来,让徒弟急忙扶起了自己,一瘸一拐得快步走了。
拐角的另一边,遥遥看到静善包袱里的那堆银票,姜忆安不由蹙起了眉头。
老太太竟被那姑子哄走了这么多银票,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供奉布施,而是别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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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静思院,姜忆安便让香草立即收拾几样东西随她出门。
香草不知为何,但很快依照小姐的吩咐,准备了一张遮脸用的黑巾,一只缺了角的黑陶碗,两身洗得泛白破旧的灰袍子,火石灯油,另有几样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给贺晋远留下一封信,姜忆安没有惊动旁人,便带着香草悄悄出了府。
到了府外,租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城外的月照庵去。
香草忍不住问:“小姐,我们要去做什么?”
姜忆安低声对她道:“静善有鬼,她哄了老太太不少银子,去庵里探探她到底想做什么。”
香草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有点激动,又有点忐忑,“小姐,可是庵里的尼姑认识我们,我们一去不就被她们发现了吗?”
话刚说完,忽然想起小姐让她收拾的东西,香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笑道:“小姐,我知道了!”
到了庵外,天色也晚了,四周一片朦胧不清的夜色,影影绰绰地看不太真切。
主仆两人很快各自装扮好,姜忆安将脸涂得蜡黄,把外面穿的黑斗篷解开,露出一身洗得破旧的灰袍子,头发也挽了上去,用个旧头巾包住了,还寻了个长木棍拄着。
乍一看上去,像饿了三天没吃饭,拄着拐棍要饭的乞丐。
而香草和她的主子打扮类似,脸上涂了两团黑粉,身上的衣裳更旧一些,袖口处还打着补丁,头发也乱蓬蓬的,加之她年纪小个头也小,怀里抱着两只缺了角的黑陶碗,肩头背着个破包袱,像是她乞丐主子的妹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不出自己原先的模样来,便放心地朝月照庵走去。
叩响了庵门,那守门的小尼姑见她两个这般模样,看样子是来要饭的,便冷着脸将她们往外轰。
“去去去,我们这是寺庙,又不是收留乞丐的地方,走远点,别腌臜了我们寺庙。”
香草忙从破陶罐里摸出五个铜板来,塞到了那小尼姑手里,道:“天黑了,不便赶路,还求女尼大发善心,让我们进去吧。”
小尼姑摸了摸那些铜板,顿时眉开眼笑,道:“你们进来是要顿饭吃,还是要住下?”
姜忆安道:“我和妹妹不吃饭,只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走,还请女尼行个方便。”
那小尼姑又摸了摸手里的铜板,道:“那就收留你们住一晚,明日一早你们就走,要是吃饭可要另外加钱,我们庵里可不养闲人。”
说完,小尼姑便领着她们到了旁边女尼休息的院子里,找了一间空置的厢房,让她们歇脚。
等那小尼姑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子,夜色也黑透了,香草点亮了厢房里的油灯,道:“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姜忆安披上了黑斗篷,用黑布巾遮住了半边脸,对她道:“我去禅房看看静善到底要做什么,两刻钟后,你放把火把这屋子点了,记住,动静越大越好,把庵里的人都吸引过来。”
香草用力点了点头。
看到小姐穿着一身黑衣融入到夜色中,她把带来的灯油撒在了易燃的床帐上,之后便拿出了火石,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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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禅房中,静善摊开包袱,看着那厚厚一摞银票,眼睛几乎放出精光来!
不过,她的徒弟静心却有些发愁。
师父哪有什么师祖啊,那对外声称有奇效的符,都是她自己画的,再者,她也从来没见过师父画的符有什么效用。
“师父,公府老太太给了这么多银子,要是那符篆咒不死人怎么办?”
静善瞥了她一眼,道:“你傻不傻,师父那是哄那老太太的瞎话,要是一张符就能把人咒死了,那我不成神仙了?”
静心听完,脸色却更愁了。
“那要是咒不死人,老太太不就发现师父是骗她的了吗?”
徒弟脑袋转不弯来,静善气得拿手指头在她额头狠狠戳了一下。
“我这么机灵的师父,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这符非但咒不死人,还得另有一套说法,到时候就告诉老太太那人的命太硬,需得再加银子,画功效更强的符来才行,这样岂不是长长久久有银子赚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等过了三年五载的,她发现被骗了,只怕气得两脚一瞪见阎王去了,咱们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静心听完,发自内心地叹道:“师父,还是您厉害,徒弟不知学多久,才能学到您一星半点的本事。”
“你伺候好了师父,以后师父的本事,都会交给你,别像静慧那个蠢货,一心想攀公府二少爷的高枝,小命都快搭进去了,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咱们自己赚到手的银子,不比什么高枝都强!”
静心笑着咧了咧嘴角,忙为师父研磨铺纸。
静善把桌案上的木匣子打开,将银票都放了进去。
放好了银票,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那匣子,便在案前坐下,提起毛笔,沾了些掺了朱砂的墨,一口气在七八张黄纸上都画了符写了字。
刚把毛笔搁下,外头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
静善忙吩咐徒弟出去看一眼,“看看是谁来了,要是没什么大事,把人打发走就是了。”
静心出去了一会儿,忽然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叫道:“师父,不好了,西南角的院子着火了,您快去看看吧!”
静善探头往外一看,只见寺庙西南角果真升起一片火光,忙把银票黄纸都放在了匣子里,急急忙忙关上房门出去。
师徒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姜忆安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借着夜色遮掩,她推门进了禅房,一眼便看见了桌案上的那只木匣子。
她藏身的地方距离禅房很近,虽没有看到静善师徒在做什么,但两人的话,她已听得一清二楚。
打开匣子看去,入目的首先是那只黄纸。
纸符上写了一行潦草的字,像鬼画符似的,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儿。
待看清上面的人名时,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用力紧握成拳,恨不得把眼前的木匣子当做老太太和静善,一拳把她们两人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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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姜忆安:老太太,老秃尼,你们俩给我等着!
第77章 别怪她不客气了!
月照庵的西南角燃起了火光,没多久,那火光便被庵里的众人扑灭了。
姜忆安也很快神不知鬼不觉得从静善的住处溜了回来。
因是她和香草借宿的屋里着了火,扑灭火后,静善大发雷霆,吩咐人立即把她们两人赶出庙门。
“谁让她们进来的?两个乞丐到庙里留宿,屋子都差点被她们烧光了,真是晦气!赶紧让她们给我滚出月照庵!”
守门的小尼姑赶紧点了点头,拿了根棍子便把两人往外赶。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晦暗的月色,在庙门关闭之前,香草抱着包袱,连声求道:“女尼,对不住,我们实在是不小心,还请收留我们一晚上,等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要不是看你们两个叫花子身无分文,主持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还不识相赶紧走,再不走我们就拿棍子打了!”
庙门砰得一声关上。
香草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她和小姐虽是被赶了出来,但是事情顺利大功告成,根本没有引起庙里的人半分怀疑!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回府?”
姜忆安看了眼天色,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吩咐道:“先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等明天天亮了,搭便车回去。”
香草点了点头,两人相伴往外走着,她忽地想起一事,便道:“小姐,您一晚上不回去,姑爷会担心吧?”
姜忆安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来之前已给贺晋远留了信,他看到之后就知道她去了哪里,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一想到那符篆上的名字,她实在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公府,当众戳穿老太太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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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变黑时,贺晋远下值回到静思院,院里却静悄悄的。
因是第一日去忠毅营赴任,营地坐落在京郊,路上需得一个时辰,他回来得比平时晚些。
大步流星地进了正房,房内依然寂静无声,不见他的娘子,也不见她的丫鬟,桌案上却留着一封信。
他微微一愣,大步走过去,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来。
垂眸看着纸上的内容,他唇角下意识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纸上画了三幅简单的画,第一幅是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去了一个有蛇的寺庙。
贺晋远怔了一瞬,长眉拧了起来。
不消说,画上的寺庙就是月照庵,只是不知她们主仆两个要去那里做什么?
而第二幅则是一个小人脸上蒙着布,趴在墙头上,像在探听什么,与此同时,另一边有间房子着了火。
看到这幅画,贺晋远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有些沉凝。
而第三幅画,则是两个小人坐在路边,等着东边升起的太阳,旁边还画了一个心形形状——这是等到天亮之后,她会带着香草回府,还让他不要担心的意思。
放下信,贺晋远立即吩咐石松备车出府。
坐在马车上,一想到那封信上的画,他的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也似覆了一层冷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