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等还有要事,贺家大爷,恕不能相叙了。”
贺知砚看出他们眼中的轻视,顿时气上心头,但想着先前毕竟是一起吃酒玩乐的好兄弟,还是有情分在的,便忍下了心头的怒火,暂不与他们计较。
“行,你有事,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最近我手头紧,你先借我一千两银子用。”
吴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摇着折扇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蔑视嘲讽。
“一千两银子?贺家大爷,你在开玩笑吧?我们不过是面熟而已,你就问我借一千两银子?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两,在下也不能借给你。”
说完,几人没再理会他,嬉笑着坐上了马车离开,前去教坊司寻欢作乐。
看着吴公子等人的马车远去,贺知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恨恨骂道:“真是怪我瞎了眼,怎么会把你们这些酒肉朋友当成了好兄弟,今天我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德行,简直是一堆臭狗屎!”
骂完之后,突地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这种德行,便生气地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不过,扇完之后,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眼圈一红,蹲在路边唉声叹气。
当初在公府时,一旦没有银子用,他便会去找江氏要钱花。
少则一千,多则三千五千,江氏都会拿给他,而他一向当成理所当然的事,甚至不给她几分好脸色。
想到这里,贺知砚用力抹了把有些泛红的眼睛。
那时他怎就鬼迷心窍了一般,看不出她的好呢?
无计可施,也不敢被旁人瞧见,他拱肩缩背双手揣在衣袖里,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吴府。
到了府衙大狱,报了名号之后,先进去探监柳氏。
狱卒在前方带路,不一会儿,走到女牢最尽头的一间牢房时,狱卒停下脚步打开了房门,道:“就是这里,一刻钟的时间,探视完就离开。”
柳姨娘本躺在狱中靠墙的狭窄木板床上,听到锁头打开的声音,便急忙坐了起来朝外看去。
待看到贺知砚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兵服走了进来时,不由眉头一皱,眼中的希冀也消失了。
看到她消瘦了许多,贺知砚半是难过半是感慨道:“你受苦了。”
柳姨娘打量他几眼,道:“大爷,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贺知砚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无奈又忿忿地道:“我何尝不想接你出去?只是我现在被父亲赶出公府,哪有这个本事?来你这里之前,我去找吴氏借银子,他都装作不认识我,真是气煞了我!”
听他提到银子,柳姨娘眼睛发亮,但紧接着听到他没借到银子,不由拧起了眉头。
没有银子,又没有权势,她还能指望他把自己救出去吗?
“这么说,我要在这牢房里关一辈子,大爷是帮不了我们娘儿俩了?”
贺知砚想了想,安慰道:“你也莫要灰心,若是有朝一日赶上朝廷大赦天下,你们就能出来了。”
柳氏一听,抿唇暗暗瞪了他一眼。
照他这样说,若是没有大赦天下,那她不就得在牢房里关一辈子了?
不是她不念情分,如今他无能救不出去他们母子,她也不能指望他了。
临走之前,贺知砚把身上的几两银子都掏了出来,留给了柳氏。
“我只有这些了,你先花着,等三个月后我发了兵饷,再给你送来。”
柳氏将银子都收了,道:“大爷,你可记着,这牢里也要使不少银子的,别忘了送。”
待贺知砚离开,柳氏出了一回神,从发髻上拔下根簪子来,用手帕包了,给了狱卒一两银子,道:“兵爷,你想法子帮我把这根簪子送到庆王府,事成之后,我再谢您一两银子。”
狱卒接过来看了看,见那簪子也没什么特别的,送出去也不违反律规,且还有银子拿,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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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养病已有一段时日,这日,咸德帝亲自来国公府探望。
他微服而来,轻车简行,只带了高太监一个随从,也没有惊动府里的人。
到了松风堂,他熟门熟路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先前皇贵妃在世时,回府省亲,他也常跟着过来,是以,对国公府分外熟悉。
国公爷正在里间上药,听到外面略有些虚浮的脚步声传来,神色有些惊讶,对彭六说:“去看看是谁来了。”
彭六推门而出,看到咸德帝微服前来,不由大吃一惊,跪下磕头拜见的同时,扭头对里屋道:“公爷,是皇上来了。”
咸德帝进了正房时,国公爷已披上外袍,从榻上起身。
正要行君臣之礼时,萧奕上前虚扶了一把,笑道:“国公不必行礼,朕是来探望你的。”
饶是自己在养病,但君臣之礼不可废,国公爷拱手行礼。
只是拱手时,粗浓的剑眉几乎拧成一团。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当年左右两臂都中过毒箭,近日新病诱发旧疾,右臂上的伤处溃烂流血,方才彭管家正在为他上药,是以身上披了外裳,左右臂上均缠了一层厚厚的细布,拱手行礼的动作,有些艰难。
行礼之后,肃然坚毅的脸庞已出了层薄汗。
萧奕负手打量了几眼松风堂内,见堂内只有几张桌椅,剑架上横放着几把刀剑,铺设一如从前简单,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他笑了笑,道:“国公的病可大好了?朝中军务繁忙,离不开国公,朕也希望早日看到国公回去处理军务,为国分忧。”
国公爷脸上浮出些许愧色。
非他不想再为朝廷效力,实在是年事已高,加之双臂旧伤复发,挽不得弓拉不得箭,甚至连提笔都不能,恐怕无法再承担军务重任了。
国公爷沉沉叹道:“皇上,恕臣无能为力,这身上的病恐怕难以好转,以后只能在府内养病了。”
萧奕眸中霎时闪过一抹暗喜,却也叹了几声,道:“国公不必多虑,国事虽重,身体更重要,你先安心养病。”
说着,环顾了四周一圈,关切地道:“国公堂内如此清净,朕看着只有彭老管家一人在你身边服侍,这怎么能够?”
国公爷笑道:“多谢皇上,我喜欢清净,这院里有他近身服侍就够了。再者,我那孙媳、孙儿们每天亲自为我熬药送药,也用不着旁人。”
在松风堂呆了半刻钟,萧奕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
只是,走到院外时,遥遥看到一个姑娘提着食盒大步流星地经过旁边的走廊时,便忽地顿住了脚步。
借着山石的遮掩,他微微眯起眸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打量起来。
高太监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姑娘纤细高挑肤白若雪,穿了身石榴红的裙裳,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披半束,眉眼说不出的明媚轶丽。
高太监不禁纳罕。
国公府里竟有这样貌美的女子,不知是哪房的女儿,皇上充实后宫,京中适龄未婚的姑娘都可参加选秀,也不知这姑娘是否定亲。
若是没有定亲,便可下旨入宫侍奉皇上。
萧奕暗暗转动几下拇指上的凉玉扳指,似正有此意,吩咐道:“去打听一下。”
高太监点头应诺,很快去而复返。
看到他回来,萧奕低笑了笑,颇感兴趣地道:“可问清了,是哪房的姑娘?”
高太监面露难色。
迎着皇帝期待的眼神,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回皇上的话,那是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贺大人的妻子。”
萧奕微微一愣,长指捏紧了掌中的冷玉扳指,眸底浮出几分不悦的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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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永远不要分开。
西苑的宫殿中,咸德帝揉着额角坐在殿中的龙椅上,眉眼之间全是不耐。
层层软纱遮掩的龙榻上,衣着轻薄的女子若隐若现。
他皱眉挥了挥手,高太监便快走几步走到龙榻旁,吩咐道:“都下去吧。”
“喏。”几人拢好了衣衫,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寂然无声,高太监觑着咸德帝变幻莫测的神色,道:“皇上,前儿还从江南采选了美人,您还没见过呢,奴才让她们来伺候您?”
咸德帝转了转拇指上的凉玉扳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唇边挤出一丝冷笑。
“还用看吗?让你采选美人,挑选来的都是什么模样,有几个能入得了朕的眼的?”
听到这话,高太监头皮一紧,讪讪笑了笑。
暗中奉皇上之命,左林卫的巨额军费,他都挪用来采选美人充实西苑了,可皇上阅美无数,如今等闲美人入不了眼,他也是无计可施啊。
“奴才差事办的不好,请皇上恕罪。”
咸德帝重重哼了一声,负手走下龙榻,赤足踩在金石铺就的地面上,神色不耐地来回踱步。
行走间,衣袍荡起不悦的弧度。
“朕做太子时,有贺晋远这个楷模在旁,每天只能早起读书习武,不沾女色不好奢侈,这是父皇对朕的期待与要求,朕只能拼尽全力,才能不被他落下,才能得到父皇的赞赏,身为太子,朕还不如一个普通皇子自在!”咸德帝顿住脚步,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狭长的眸子似隐隐盛着怒火,“如今朕做了皇帝,还要处处受掣肘,内阁那帮老头子动不动劝诫罢了,朕当他们是耳旁风,不过来这西苑放松放松,却连个看得过去的女人都没有!”
高太监忙道:“皇上消消气。奴才何尝不知皇上以前辛苦,如今您是一国之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奴才就是上天入地,也会给您找出来!”
咸德帝睨了他一眼,拂袖在龙榻上坐下。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冷笑道:“朕就不明白了,贺晋远那个时候不是瞎了吗?他一个瞎子娶的妻子,竟比朕几十万两银子选进宫的美人还要出众,他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
高太监想了想,道:“皇上,奴才这就让人照着那贺夫人的模样去采选美人,一定给皇上挑到更好的美人送来!”
咸德帝靠在椅背上回忆着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出神地转动着掌中的凉玉扳指,喉结急促地滚动几下。
“照着画像去找,找来的终究差了几分......”
听到皇上的感叹,高太监面露愁色,不过想了一想,顿时计上心来。
“皇上,听说那贺夫人是在乡下杀猪长大的,依奴才之见,她也只是样貌好了些,毕竟是乡野长大的,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会有什么见识。而贺大人自幼饱读诗书,先前他的未婚妻昭华郡主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两相对比,他与那杀猪夫人勉强凑在一块儿过日子,能有什么话说?”
提到昭华郡主,咸德帝眉头一皱,下意识捻动几下扳指。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神色,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道:“你是什么意思?”
高太监知晓咸德帝看重皮相,无所谓出身学识,便压低声音,附耳与他出起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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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坊回府的路上,姜忆安坐在马车上,看见路边的糕点铺子,便叩了叩车壁让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