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妻之事,新婚之夜他便对她说过,可她根本毫不在意。
她是没有放在心上,否则便不会暗惩了四婶一番,可前事为鉴,做为她的丈夫,他不该让她冒一点儿风险。
况且,虽然眼前是一塘荷花,他却连陪她赏花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到,余生漫长,嫁给他这样无用的废人,实在是委屈了她。
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勇敢聪明,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她本值得更好的男子,陪她骑马赏花,陪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不该因为他被困在这方寸天地之中,度过晦暗无趣的人生。
他忽地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息之后,又沉默起来。
他已准备好了给她和离后的补偿,库房里那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她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像她这样的女子坦率热诚,怀有一颗仁爱的心,大抵是对他一时同情心泛滥,才说出不会和离的话来。
也许过段时日,慢慢认清现实,她便会欣然接纳他的提议,与他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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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半个时辰的国公府,姜忆安与贺晋远慢慢走回了静思院。
期间,几个小厮一直抬着步辇在后面跟着,不过那步辇却没有派上用场。
石松目送大少爷与大少奶奶进了院子,期间没再遇到野猫,紧绷了一路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南竹在院内等了许久才见主子回来,便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少爷少奶奶去敬茶,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石松拧眉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粗声道:“是少奶奶想逛国公府,拉着少爷陪她走了许久。”
听石松说着原委,南竹渐渐瞪大了眼,眉头也拧了起来。
末了石松沉沉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无奈担忧,“少爷今天必定累坏了,不知少奶奶等会儿还想做什么,你先去房外等着吧。”
这院里除了香草,还没有其他的丫鬟,往常端茶倒水近身伺候贺晋远的活儿都是南竹在做,听石松这样说,他便赶忙去了正房外听候吩咐。
果不其然,他刚到了廊檐下,便看到大少奶奶掀帘走了出来,微笑着对他道:“你去端些新鲜的果子来,记住先切成一块一块的,盛在碟子里,再拿几样小点心,另沏一壶红茶来。”
南竹默默抿紧了唇。
果子点心之类的,少爷平时不爱吃,就连喝茶,也只喜欢喝口感苦涩的酽茶,少奶奶要的这些想必都是她自己爱吃的,却没考虑少爷的喜好。
南竹默默等待了几息,没听到主子另外的吩咐,便只好去院子里的茶水房寻摸了一番。
贺晋远平时不用果子点心,是以院里的茶水房里也没有这些东西,南竹忙去了大厨房,端了一碟新鲜的果子,还有些才做的山楂糕、桂花糕,又另从茶盒里倒出些乌龙茶来沏了茶。
没多久,他便将这些东西送了过去。
正房次间,姜忆安看了看果碟里切好的苹果梨子,拿叉子扎了一块先尝了尝,又扎了一块送到贺晋远的唇边。
“夫君吃一块。”
贺晋远本要喝酽茶的。
只是这果肉送到了面前,似乎还散发着清淡的香甜,他微怔了片刻,略一颔首,道:“多谢娘子,我自己来吧。”
姜忆安把叉子递给他,见他细嚼慢咽吃了一块,心情顿时大好,笑眯眯道:“夫君多吃点。”
贺晋远默然几息。
本只是不忍拂却她的好意尝几口果子,可她的话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他听完之后,便照着她的话做了,一连吃了好几块鲜切的果子。
口舌生津,清爽解渴。
姜忆安则拿了一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大口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她用得香甜,清脆的声音让人更觉有食欲,是以贺晋远吃了几块果肉后,又拈了两块桂花糕吃了,还喝了半盏茶。
南竹亲眼看到主子吃了果子,又吃了糕点,还喝了一盏茶,眼睛都要不可思议地瞪直了。
要知道,以前主子正经用的饭,都不及吃的这些零嘴多!
南竹看了看啃苹果的少奶奶,再看看面色似乎不像之前那样苍白的主子,想起一早主子还用了不少早饭,暗自高兴地握了握拳——少奶奶胃口好,说不定,与少奶奶相处的日子多了,少爷的胃口也能养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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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姜忆安(公益广告中):身体不好不爱运动怎么办?胃口不好不爱吃饭怎么办?简单,走起来,动起来,开开心心吃起来,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观众质疑:你胡说八道吧!这要是管用,你们家那口子怎么还病恹恹的呢?!
贺晋远(缓步走入,好言相劝):仁兄此言差矣,我这不是正在践行娘子的话?还望你也早日行动起来。
姜忆安(握拳,星星眼):夫君加油!
第16章 头一次觉得心里这么舒坦……
从老太太的荣禧堂回到晚香院,四太太崔氏摸了摸嘴角烫出的燎泡,越想越生气!
她竟然让一个刚嫁进门的丫头片子给欺辱了!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红绫刚端了盏茶进来,便看到夫人阴恻恻冷笑,招手对她道:“走,去一趟秋水院。”
秋水院住的可是那位柳姨娘,红绫会意地点点头,没多久,主仆两个脚下生风般到了柳姨娘的院子。
彼时柳姨娘正抱着通体雪白的爱宠狸奴与儿媳肖氏说话。
肖氏是她的儿子贺晋平的媳妇,去年才嫁进府的,平时贺晋平鲜少在府里,她不乐意见院里的几个通房,便常到秋水院消磨时间。
见到四太太进来,柳姨娘抱着猫儿起身,让丫鬟看座沏茶。
闲言寒暄两句,柳姨娘看到崔氏嘴角上的燎泡,道:“太太可是上火了?”
崔氏摸着嘴冷笑,瞥了一眼肖氏手腕上那样式寻常的玉镯子,清清嗓子道:“姨娘,有一件事,本不该我多嘴乱说的,可我实在是替你们不平,不说出来,我心里都难受。”
柳姨娘听她有话要说,便让丫鬟抱着狸奴出去,房里只留了儿媳肖氏坐听。
柳姨娘端着茶放到唇边抿了几口,道:“四太太说吧,你最是心善的,有什么事告诉我,这是你在行好事,哪个敢说你多嘴?”
崔氏冷笑着轻叹了口气,神秘地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除了月华院的那位还能有谁?今天小姜氏敬茶,大太太给她的那镯子,哎呦可了不得,绝对是压箱底的好宝贝,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
柳姨娘闻言一双细眉拧紧,脸色如阴云般变幻几番,纤细的白指轻轻叩了叩桌案。
今天是那嫡长孙媳敬茶的日子,大太太都没让她去荣禧堂,就因着她是个妾室姨娘,新妇敬茶,她连进荣禧堂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本就欺人太甚,不过看在世子爷的面上,她也没过多计较!
可没想到大太太还藏了一手,偏心成这样,给她亲儿媳妇的见面礼那么好,给庶儿媳的见面礼却不值一提!
晋平虽是她这个姨娘生的,可世子爷早就说过,要大太太庶子嫡子一样看待,两个儿媳也该一样对待才是。
这看似是给儿媳手镯,其实分明是没把她这个姨娘放在眼里。
柳姨娘抬眸冷笑了笑,没说什么,低头慢慢喝了口茶,方道:“谁让人家是太太呢,想疼谁疼谁,连世子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崔氏附和几句,暗暗觑着她的神色,又说了会儿闲话,方才走了。
四太太一走,柳姨娘便理了理裙裳起身,吩咐肖氏道:“走,跟我去一趟大太太的院里问安。”
江氏给了小姜氏一只双凤镯,同是大房的儿媳,于情于理,也该给肖氏一只一模一样的!
身为嫡母一天,她就该尽嫡母的本分,不能偏心,否则别怪她这个当姨娘的让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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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院的果点茶水,贺晋远用了一些。
到了午时用饭时,姜忆安暗暗观察着,他早膳时只用了三只包子半碗粥,午膳时不仅尝了两道菜,还用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
吃得多,才有力气,身体才结实,虽然他吃的这些根本没法与乡间汉子的饭量根比,但好歹还是有了一点起色。
“夫君吃饱了吗?”看到他搁下调羹,姜忆安问道。
贺晋远微一颔首,抬手触到旁边的羹汤,便给她盛了碗汤,送到她的面前,道:“娘子多用些。”
桌案上的饭菜都放在他最熟悉的位置,盛汤的时候,他动作虽慢,却没有泼洒出一点。
姜忆安喝了他亲手盛的汤,满足地笑了笑,转眼看到碟子里洁白的如意糕,随口夸赞了句:“大厨房手艺不错,这糕点看着也很好吃。”
她话音落下,贺晋远便挽起宽大的衣袖,伸手为她夹了块如意糕,准确地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娘子尝一块。”
姜忆安灿然一笑,看着他道:“多谢夫君。”
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听到她清越甜美的声音,贺晋远没说什么,唇角却悄然弯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用过午饭,姜忆安嘴里哼着乡间小曲儿,正打算与贺晋远到院外走一走时,夏荷忽然来了静思院,道:“大少奶奶,太太请您去一趟。”
姜忆安有些意外,“婆母找我有什么事?”
夏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少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姜忆安思忖片刻,婆母差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来请,必然是有要事的,且没说让夫君一同去,想必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她想了会儿,便对贺晋远道:“夫君,那我去母亲院里一趟,你先自己散会儿步,等我回来再陪你。”
饭后溜达几圈有助于消食,他饭量增加了一些,也要注意脾胃与运动才行。
贺晋远略点了点头,温声道:“娘子去吧。”
姜忆安没再耽搁,很快与夏荷一起去了月华院。
到了房里,只见江夫人正坐在圈椅里喝药,姜忆安行礼时,好奇打量几眼婆母用的药,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
江夫人把药碗搁下,捂唇闷咳了几声,微笑看着她,道:“忆安,坐下说话。”
长媳进门,这还是娘儿俩头一遭私下说话。
江夫人想起长媳只带了个哑巴丫鬟和上了年纪的嬷嬷进门,想来也不够用,只是晋远不喜丫鬟进他的院子,与他商量不通,现在有了长媳,她便问问长媳的意思。
“院里伺候你和晋远的人够不够?要不我再拨四个丫鬟过去?”
姜忆安眨眨眼睛思量了一会儿。
她带高嬷嬷那个老货带到国公府来另有用处,不让她进屋伺候,能进屋的丫鬟只有香草一个,院里另有两个臭石头的贴身小厮,一个是为他端茶送水的,一个是近身护卫的,还缺了扫地的粗使丫鬟。
“不用四个,我平时也不爱人伺候,母亲打发来两个力气大的扫地丫鬟就行。”
江夫人点着头,忽地又捂唇沉闷地咳了几声,姜忆安上前帮她拍背顺气,直咳了一会子,江夫人方喘匀了气息,道:“你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到我这里来要。晋远不便出门,你以后也不用每天到我这里晨昏定省,要是有事,我打发人叫你来。只是每个月逢五、逢十,小辈们都要去老太太屋里请安,你别忘了。”
这边江夫人嘱咐着姜忆安国公府里的事,忽地从次间走出个纤瘦的姑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