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贺二姑娘好端端的非要退婚,也难怪徐夫人心里有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当做儿戏?这事说到底,是贺二姑娘不对在先。”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徐夫人心里的火气更大,将那古书撕了两页狠狠在脚底碾碎了,对贺嘉月道:“你说退婚就退婚,把我们徐家至于何地?刀子不落在你自己身上,你当然是不知道疼的!我也不指望国公府能给我个公道,今天我就自己出了这口气!”
劝说的太太们见她越发动了气,便不敢再劝了,看到徐太太这般醉酒冲动,有个太太便悄悄打发了丫鬟去戏楼那边传话。
眼见那古书撕了小半,贺嘉舒心如刀绞,但徐太太提出的要求,她是决然不能答应的。
她闭了闭眼,清凌凌的眼眸泪光闪烁,雪白的贝齿咬紧嘴唇,唇畔都被咬出了血。
徐太太见她不作声,明显是不想与她磕头的态度,冷冷一笑,狠声道:“你还真以为我想让你磕头?就算你磕了头,我还不想原谅你呢!还是柳姨娘说得对,你大哥克死两任未婚妻,你大嫂只会耍横,你姐嫁人了还要和离,一家子都不是个好的,你就算嫁进我们将军府,也只会带来晦气!”
话刚说完,只听咻得一声,一枚弹珠忽地划破空气飞来,狠狠砸中徐氏的右手手腕!
她吃痛捂住了手腕,五指一松,攥在手里的古书便呼啦掉在了地上。
贺嘉舒惊讶地转过头去。
只见大嫂将手里的弹弓抛回贺晋川的手里,面无表情地越过众位围观的太太小姐,一把揪住徐太太的衣襟,推搡着她大步向兰香院外走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围观的太太们都没反应过来,连徐太太都没来记得喊出话来,姜忆安已单手揪着她的衣襟把她推到了院外的水榭旁。
她一只手抓着徐太太的发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按着她的脑袋便往水里压。
“是不是觉得大房没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踩一脚?”
她慢条斯理说着话,唇边还带着一点笑,身上却似戾气横生,散发着森冷寒意。
慌忙追出来的太太们都一时吓得怔在原地,连劝的话都不敢说了。
徐太太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觉得肺腑都快要憋炸了,忽地觉得脑袋一松被人拽了起来,便急忙张嘴深吸了两口气。
可刚吸了口气,转眼又被用力按进了水中。
“婶子不是喝醉了吗?那做侄女的就不见外了,现在就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如此反复几回,再被提起来时,徐太太两只手撑着岸边的石阶,脸上水如雨下,忙不迭地求饶:“我醒了,醒了,别再把我按水里了!”
姜忆安见她果真清醒了几分,便松了手,甩了甩衣袖沾上的泥水,踩着石阶上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徐太太方才醉了酒,嘴里不干不净说了许多,既然现在清醒了,就赔个罪,要是嘉舒能原谅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话音落下,柳姨娘扶着玉钗的手匆匆赶了过来。
她拨开岸上几位围观的太太,看到徐太太湿淋淋呆愣愣坐在石阶上,一张脸吓得煞白如雪,像是还没缓过神来,顿时唬了一跳。
她冷眸看了眼姜忆安,呵斥道:“放肆,你怎么这样对待徐太太,真是太过分了!”
今日赏花宴,大房的事都由她出面,因此出了这件事,她便也以大房话事人的态度,正经管了起来。
她抬手指着姜忆安,瞪圆眼睛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徐太太拉起来,给她赔礼道歉!”
姜忆安漫不经心地斜睨她一眼,弯唇冷冷一笑,转眸缓缓扫过岸上几位太太的脸,道:“刚才徐太太说,那些奚落大房的话,都是柳姨娘给她说的,诸位听见了吧?”
几个太太面面相觑几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她们听得真真切切,徐太太醉了酒,酒后吐真言,说是柳姨娘说的,不会有假。
柳姨娘神色微微一变,脸上显出几分惊慌来,道:“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别胡乱冤枉人!”
姜忆安缓缓挽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纤细的手腕,五指用力握了握,舒展了下筋骨,突然大步朝柳姨娘走了过去。
柳姨娘眉心一跳,下意识朝后躲了几步。
然而下一刻,啪的一声重重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猛地甩在了柳姨娘的脸上。
这一掌力度之大,柳姨娘身子趔趄了几下方才站稳了,同时惊呼一声捂住了脸。
她不可思议地捂着登时紫涨的右脸,咬牙切齿地道:“小姜氏,你竟敢打我!”
姜忆安随意甩了甩手腕,冷嗤一声看着她道:“姨娘意外吗?挑唆生事,就该挨打,这次有外人在,我给你留了几分面子,再有一次,我就不留情面了!”
柳姨娘又惊又恼,捂脸瞪着她,对吓愣在那里的玉钗道:“还愣着做什么?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不去还手!”
玉钗用力咽了口唾沫,道:“姨娘,我......”
不是她想去还手,是她实在不敢,大少奶奶那么厉害,她只怕还没近身就被踹飞了!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柳姨娘往那边看去,见贺世子提着袍摆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霎时如看到救星一般,一边捂脸嚎啕大哭着,一边跑着撞到他的怀里,道:“世子爷,我被老大家的打了,你要给我做主啊!”
贺世子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只见那白皙的脸颊上,红紫交错的一片,还有五个鲜红的指印,登时气得脸色铁青,把她往身后一护,咬牙道:“反了天了,今天我不教训她,她不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围观的太太们看到贺世子阴沉着一张脸,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来,凶神恶煞地朝着姜忆安走去,都慌了起来。
这要是动起棍棒来,可要闹出人命了!
有人劝道:“世子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棍棒啊!”
还有人看到那姜忆安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便急忙去拉她,“大少奶奶,我们先拦着点世子爷,你快走啊!”
姜忆安微笑着看了看劝她的太太们,道:“各位婶子们,多谢,你们离远点,别伤到了。还请待会儿帮我做个见证,是公爹先动的手。”
话音落下,贺世子挥舞着棍子便敲了过来。
只是棍子还没落下,那一端已被姜忆安眼疾手快握在了手里。
她手腕稍一使力,那碗口粗的棍子便从贺世子手中到了她手中。
紧接着众人只觉那棍棒在眼前挥舞几下,便朝贺世子的肩背落了下去。
这挥舞棍棒的力道,姜忆安不过使用了一成而已,敲了几下便收了手,以免把公爹打个半死。
贺世子早已缩着肩膀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太太小姐们被这一幕镇住,半晌没有人说出话来,就连半醉半醒的徐夫人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惟恐再被波及。
当着众人的面被儿媳这样教训,贺世子的脸都快丢尽了,他胸膛急促地起伏几息,强撑着喝道:“我国公府容不下你这等目无长辈的泼妇,我今天势必要清理门户,以正家风!”
“贺知砚,你住手!”
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江夫人的声音。
转眼间,贺嘉月搀扶着她飞快走了过来,人群自动为她们母女让出一条路。
走到近前,江夫人也不让女儿扶着了,她看了看姜忆安,见儿媳幸好还没受伤,不由鼻子一酸,将她拉到身边来,上下仔细打量她几眼,心疼地道:“媳妇,你受苦了!”
姜忆安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还没说话,贺世子已气得额上青筋直跳,破口骂道:“江氏,你是瞎了不成?徐氏让她打了,柳氏也让她打了,连我也让她打了,她哪里受了半点苦!”
江夫人来得匆忙,路上只听丫鬟说到儿媳和人打了起来,其中原因还没搞清楚,但不管清不清楚,都不可能是儿媳的错!
“你才瞎了眼!媳妇才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你们都挨了打,那是活该!”
贺世子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原地转了几圈,没寻到打人的趁手工具,便索性扬起手来,要去打江夫人。
江夫人怎能容他动自己一个手指头?
她养了两日病,精神都好了许多,手脚都比平时有力气了些,贺世子怒气冲冲扬着巴掌走过来,她便看准了他的鼻梁,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过去。
贺世子霎时捂住鼻子蹲在了地上!
鼻子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伸手摸了摸,摊开手心一看,只见鲜红的血迹赫然在目,他的鼻子竟被江氏撞破了!
贺世子被手上的血吓软了腿脚,站了几下都没站起来,便索性颤抖着腿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江氏,你这个凶悍的泼妇,如今连我也敢打了!你等着,我非得休了你不可!”
若是以前,听到他这句话,江夫人定然吓得双眼含泪,可此时,她只是冷笑看了他几眼,将袖子挽起来,双手握拳便朝他身上胡乱锤去!
“要不是你让柳氏出面会客,今天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糊涂东西,这些年我受够你了,我今儿不打你一顿,我就不姓江!”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贺世子身上,他狼狈地抱着头躲开,喝道:“江氏,你是真疯了,我是你丈夫,你住手!”
江夫人哪里肯停手,只一味追着他打!
忽然,一声冷喝从不远处传来:“住手,都别打了!”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老太太扶着谢氏与崔氏的手走了过来。
听说这边生了事,从大戏楼那边一路小跑着走来,老太太气喘吁吁,站定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她看了看还呆怔着的徐氏,半边脸红肿的柳姨娘,以及鼻血糊了一脸的贺世子,稀疏的眉头往下压了压,冷眼看向长房的一对婆媳。
“成何体统!客人和家里人都让你们打了,好好的赏花宴都被你们搅坏了,真是不懂一点儿规矩!”
姜忆安双手抱臂,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老太太生气的是影响了赏花宴,才不在意事情的起因,为了平息影响,也为了给徐家和世子爷一个交待,想必要动用家法惩治她这个孙媳了。
不过无所谓,今天她要动手,就做好了会受惩罚的准备,大不了就是跪几天祠堂,小事一桩。
老太太对谢氏道:“去把徐家夫人扶起来,问问她怎样了。”
宴席途中突然发生了这件事,谢氏脸色难看至极。
她本来刚与周夫人说起了儿女的婚事,相谈正欢的时候,却被这意外打断了,心里着实恼火!
没等谢氏动手去扶,崔氏赶忙去把徐夫人搀了起来,道:“徐太太,你没事吧。”
徐夫人先是醉酒闹了一场,又被姜忆安吓呆了许久,现在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咬牙道:“我能没事吗?今天赏花宴,我差点死在你们府里,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
崔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像徐夫人这种蹬鼻子上脸的泼妇,若是今天事关三房,她定然是要呛她几句的。
但事关大房,三嫂又被气坏了,她不便开口,只暗暗朝徐夫人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开。
徐氏要讨说法,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今天我的孙媳冲动行事,实在该罚,我这就命她去跪一个月的祠堂,让她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待反省清楚以后,让她亲自去徐府道歉。”
这个交待足够了,况且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徐氏也不敢太造次,便道:“多谢老太太,多亏老太太明事理,我们徐家感激不尽。”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改日姜忆安登门致歉时,她定然要将今日的羞辱加倍还回来!
谁料,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清朗沉稳的声音。
“祖母,忆安何错之有?”
姜忆安循声望去,看到贺晋远拨开人群,稳步走了过来。
他走得有些急,额角挂着一层清冽的薄汗,白皙的脸颊还有几道轻浅的擦伤,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秦秉正。
贺晋远顿住脚步,面朝着老太太的方向,沉声道:“祖母,徐氏生事在先,忆安惩她在后,祖母何不先问清她在府里闹了什么事?”
人群中有几个太太原是见了徐氏在兰香院醉酒闹事的,但也没有出头,因说起缘由来,徐夫人的儿子毕竟是被退婚,她心里有气,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