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薇儿眼看一个月后就要与夏世子成亲了,这个时候高嬷嬷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想坏了薇儿的婚事吧!
高嬷嬷听了,只得抿嘴按下这个话头,道:“大小姐还说了,三日内府里要是不给苏夫人办法会,她就自己想法子去了。”
苏夫人?称呼死去的苏氏得这般恭敬?
罗氏冷冷一笑,斜看了高嬷嬷一眼。
她没说什么,闷不吭声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对她道:“我知道了,没有别的事的话,嬷嬷就回去歇着吧。听说你最近腰疼,在院里好好养一养身体,没有我的吩咐,就先不用到院里来当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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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日过去,静思院中不闻平时嬉笑欢乐的声音,安静无比。
这日是重阳节,一大早,国公府打开祠堂,随两位叔父祭拜过先祖后,贺晋远回院中喂完了猫儿,便静默地坐在书房里,半天没有出来。
书房外,南竹与石松面面相觑许久,不约而同地伸手比起了剪刀石头布。
石松伸出砂锅大的拳头,南竹则出了一把剪刀。
石松高兴地咧了咧嘴角,低声道:“竹子,我赢了,你去与少爷说。”
南竹苦恼地摸了摸头,低声道:“松哥,自从少奶奶嫁进来,少爷就不喝酒了,连酒坛都不让往院子里放,我不敢去,要不咱再比一回吧......”
他耍赖,石松抓住他的手腕往背后一扭,南竹龇牙咧嘴地嘶嘶吃痛,不由嚷了起来,“哎,你轻点下手行不行......”
外面吵闹的动静传到书房,贺晋远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怎么了?”
石松松开了辖制,南竹揉了揉手腕,前者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赶快去给主子回话。
南竹只好磨磨蹭蹭挪到窗旁,清清嗓子道:“少爷,大太太刚打发人送了两坛菊花酒来,就放在院外了,这酒是小的拿进来,还是......”
话未说完,贺晋远便淡声道:“拿进来吧。”
南竹愣了愣,石松也有些意外,心道,难道少奶奶不在家,少爷要破一回例?
菊花酒放进了书房,贺晋远沉默片刻,问道:“只有两坛吗?”
石松愣了愣,道:“只有两坛,主子还要吗?小的出去买。”
贺晋远默了默,长眉蹙在一起,许久才道:“不用了,就两坛吧。”
话音落下,石松却忽地想起一事来,南竹也想了起来,两人暗暗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
过了许久,贺晋远道:“明日一早在院里设案,准备香烛纸钱,我要祭拜林兄。”
南竹与石松都暗叹口气。
少爷一向千杯不醉的,可每年祭拜林公子,都会喝到酩酊大醉才罢休,一想到这个,他们心里都不好受。
石松看了南竹一眼,示意他想想办法,南竹抓耳挠腮片刻,眼神忽然一亮。
“少爷,小的觉得,您既已成婚,不如与大少奶奶一起祭拜林公子。”
如果有大少奶奶陪着,少爷也不会那么难过。
石松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也忙点头说:“少爷,正是如此,不如先把大少奶奶接回府中吧。”
贺晋远默了默。
她已回娘家三日了,明明只是三日,可不知为何,她离开的每一天却无比漫长,十分难捱。
可她说过,也许最晚需要七日才能回来,也就是说,他可能还有四日漫长的等待。
贺晋远沉默几息,道:“你们说得是,应该先接她回来。”
他又默然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道:“事不宜迟,备车,现在就去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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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姜忆安:不是还说让我在娘家多住几日吗?
贺晋远(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不想让娘子多住几天,而是两个小厮执意劝我,实在没有办法......
第54章 他脸色惨白,似没了活人……
重阳节当天,也就是三日期限临近时,寺里浩浩荡荡来了上百个僧人,要在姜府做水陆道场。
姜府祠堂大开,僧人们在祠堂外设坛念经,要念足一天的经,超度亡灵,祈福消灾。
念经声嗡鸣震动,阵阵传到祠堂外,罗氏远远地站在阴影处,探头看了看祠堂里的情形,吩咐丫鬟把陈管家叫来。
陈管家本低头在祠堂里侯着的,听到罗氏的传话,便立刻走了出来。
“安姐儿可在祠堂里?”罗氏瞥了眼祠堂问。
陈管家也往里瞥了一眼,低声道:“在呢,自进去后就坐在祠堂里,一直不言不语的。”
罗氏冷笑了笑。
终于如长女所愿为她娘做了法事,那又如何?
老太太那个当祖母的根本没出面,她爹为了避开她,一早就称有事去公署了,而她这个继母也推说身体不适要在屋里歇着,现下没人理会她,只有她一个人在祠堂里,终于知道无趣了吧。
不过一想到要花三千两银子做法会和布施,罗氏不由恨恨咬紧了牙。
自长女嫁到国公府,姜家虽得了些好处,可她每次回娘家要么要银子要么闹事,实在教人难以忍受。
她现在只盼着她的薇姐儿早些嫁到侯府去,以后有了侯府和那夏世子做依仗,再也不必指望长女半分,凭她如何折腾,反正那公府的瞎眼姑爷也不喜欢她,不会为她撑腰,姜家也不必再理会她半点了!
心里这样想,可眼下银子还是要花,罗氏忍着肉疼,打发陈管家去库房支银子交给僧人,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回吉祥院歇息去了。
祠堂的供桌上,供奉着数个姜家先祖的牌位。
姜家祖上也是官宦之家,只是老太爷有病去得早,没留下什么家产,老太太孤儿寡母的拉扯儿子长大,直到姜鸿中举后娶了苏氏,姜家的日子才一步登天似地好转起来。
僧人念经的声音连绵不绝,低沉浑厚,木鱼有节奏地敲着,像深山古刹中漫出的钟声,肃穆而神圣。
姜忆安双手抱臂靠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一坛菊花酒,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刻着娘亲名字的牌位。
祖母、父亲和继母没有到祠堂祭拜,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们不来更好,她一个人反而清净。
她拍开了酒坛,倒了一碗菊花酒供在案前,自己也倒了一碗,微笑着隔空敬了敬娘亲,之后便坐在祠堂里出神。
有些记忆已渐渐模糊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唇角翘起溢出抹俏皮笑意,有时又抿直了唇,眸底有几分落寞,可有时眼神又微微一亮,托腮甜蜜地低笑起来。
直到日头渐渐西移,暮色笼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白眉僧人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对她道:“施主,法会已结束了,贫僧等这便走了。”
姜忆安恍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见他身上的袈裟与普通和尚不同,她便道:“师父慢着,我请问一句,开过光的东西,能够保佑平安吗?”
现在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贺晋远再犯心疾,若是这东西开光以后能保佑他平安,她会选择相信。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确有此事,施主可是有用物想要开光?”
姜忆安道:“以前开过一回光,不知现在还有用吗?”
僧人道:“施主若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加持一番。”
姜忆安笑了笑,将随身带的平安扣从荷包里拿出来,交给了僧人。
僧人接了平安扣托在掌心中,闭眸念念有词了一番,便交还了回来,之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拂袖离去。
姜忆安低头地看了看掌心中的平安扣,又抬起两根手指捏了捏,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狐疑地塞回荷包中。
再深深看几眼娘亲的牌位,她正打算离开祠堂,忽地听见一阵沉稳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微微一愣,猛地转过头去,眼神唰地亮了起来。
贺晋远从步辇上下来,循着祠堂前的石阶甬道,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姜忆安提起裙摆,笑着朝他跑了过去。
到他面前才堪堪刹住脚步,险些一头撞进他怀里。
“夫君你怎么来了?”
她嗓音里都是笑意,即便看不见,贺晋远也能想象得到她开心的模样。
他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神色却极平静地说:“明日要祭拜林兄,你我已成婚,想来想去,还是先接你回去,同我一起祭拜比较好。”
姜忆安笑了笑,握拳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他出门本就不便,要接她回去,何必他亲自来,肯定是想她了才对!
她拉住他的手,道:“既然你来了,就给我娘上柱香吧。”
贺晋远点头,沉声道:“本该如此。”
姜忆安牵着他的手进了祠堂。
贺晋远撩袍在案前的蒲团上跪了,姜忆安燃了三根线香交到他手里。
他恭敬地举香拜了三拜,姜忆安便从他手里接过香来,插到了香炉里。
祠堂里放着一坛酒,酒香清冽芬芳,贺晋远从蒲团上起身,道:“案上可供了酒?”
姜忆安笑吟吟道:“是菊花酒,原是我们家酒坊酿的,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方子变了,味道大不如以前,连名儿也改了,以前叫苏清酒,现在叫菊花酒。我娘那会儿喜欢喝,我也喜欢。”
她说完,便从荷包里掏出那枚平安扣来,道:“夫君,这平安扣才让高僧开过光,保佑平安的,你换上吧。”
贺晋远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她送给他的香囊来,让她将里面的平安扣换成这枚再次开光加持过的平安扣。
想到她祭拜岳母之时,还没有忘了自己,甜蜜的滋味在心头悄然弥漫开来,他不禁勾起唇角,道:“多谢娘子好意。”
姜忆安灿然笑看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谁料刚走了几步,贺晋远却突然顿住脚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松子糖来。
姜忆安眼神又是一亮,“夫君特意给我捎的?”
贺晋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温声道:“娘子要吃吗?”
姜忆安笑着点点头,宽大的衣袖遮掩下,悄悄捏了捏他的长指,“夫君喂我。”
贺晋远默然片刻,眉头蹙起,沉声道:“祠堂乃肃穆之地,不可举止亲昵。”
姜忆安:“哦,可是我娘看到你喂我吃松子糖,一定会高兴的。”
贺晋远默了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