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刹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潇子戚冷笑道:“三军之中镇北军最富,不光因为咱们能打,更因为将军善于营生,两年前王爷一句话就把乌城给了白瑶儿,但到手的利益谁吐出来谁就是狗,你以为的白家富庶,其实早就是个空壳子,所以,你还真别以为自己那几把仓库钥匙能派得上用场。
潇子戚道:“说白了,将军压根不在乎你是男是女,让你跟在身边或是要你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你不趁现在赶紧离开,是想等着他身边那人养好了身子,再来找你算账吗。”
白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人。
现在又得罪了宣将军身边的宠姬,眼看要小命休矣,不如逃命去。
“都说宣将军是个清正刚直,一言九鼎的大英雄,他答应替我在镇北王府安排个差事,若说话不算数,又算哪门子的英雄。”白姹想起那天在茶室,对方虽然不露声色,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是愿意让自己跟随的。
潇子戚再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怎么就不算了。”
许是觉得这样背地里讨论老大不太好,他端正了坐姿,正色道:“你可知镇北军刚开始在三军中地位最低,将军除了领我们跟蛮族打仗,还要跟赤羽军和边防军各将领周旋,更要跟王府那帮子奴才较劲,别处我不知道,但在西北这片地界上,清正刚直,一言九鼎的玩意儿能成什么事?醒醒吧,别说孩子气的话。”
潇子戚本身就不是什么清正君子,更从将军身上学了三分痞气,睨着她道:“所以我说,趁将军如今压根看不见你,赶紧走得远远的,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白姹听他这番说词,那个宣睿哪里是什么大英雄,简直就是跟镇北王一路货色。
她只想入镇北王府,完成母亲未了的心愿,难道就这么难么。
~
病来如山倒,李幼卿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最初还能保持些警醒,防着宣睿对自己动手动脚,到后来就稀里糊涂由得他摆弄了。
只知道陈婶每天会过来给她送肉糜粥或者是青菜粥,再就是每天三顿药雷打不动。
宣睿这几日似乎非常忙碌,她醒着的时候本就不多,且十有八九他都不在。
起初她以为自己能混过去,药喝一半剩一半,谁知他却固执得要死,每日检查药渣,看她有没有按时按量服用。
若发现她某顿喝得少了,便会吩咐陈婶给她加量,晚上再亲自过来逼着她把没喝的补上。
这样反复两次,李幼卿实在是怕了,从此再也不敢偷工减料。
到后来,李幼卿只要想起宣睿这个大恶人,嘴巴里便发紧发苦,甚至连做梦都是他在逼自己喝药。
到第六日,她终于觉得好了些。
趁中午还出了太阳,便下床去院子里走了两圈,活动活动筋骨。
躺久了,四肢都十分乏力,稍稍动了下便有些气喘。
屋外天气冷,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不等陈婶来劝便主动回了屋子。
筒子骨炖萝卜的香味从厨房飘了进来,陈婶见她咽口水,笑着先给她盛了一碗,笑眯眯的道:“姑娘有了胃口是好事,将军每天都交待让你多吃些,今日可算能交差了。”
李幼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从来瞧不上这些小农小户的东西,本来就是小鸟胃,吃饭还只讲究个七分饱,是以这两年都没长个子。
但今日天寒地冻,屋内炉子烧得旺旺的。
她捧着脸坐在暖炕上,眼巴巴看陈婶端进来一碗萝卜排骨汤,不由感到食指大动。
骨头上的肉熬得软软糯糯,骨头边缘沾着白白的骨髓,晶莹剔透,看起来有食欲极了。
她吃相很斯文,骨头啃不着的地方就干脆放弃,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雅的动作。
这画面瞧着十分赏心悦目,陈婶心情好,又絮絮叨叨说起一些往事。
李幼卿自来讲究个食不言,虽觉对方有些聒噪,但看在这碗排骨汤好喝得掉牙的份上,也很给面子的时不时点个头,做出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原来,陈婶也是个可怜人。
五年前,她随丈夫在边境做些往来的外贸生意,正赶上赤鹿族过来偷袭,边防军在当地征兵,把她丈夫一并征召入伍。
边防军组建的那一队仅是残兵游勇,哪敌得过野蛮的赤鹿族铁蹄,几乎很快全军覆没。
幸而宣将军得讯后,带了一队人马前来援助,将作乱的赤鹿族人尽数剿灭。
见许多百姓家里都失去了顶梁柱,他先是狠戾斥责了边防军的不作为,之后便安排人手,将那些孤儿寡母沿途护送到溟城的小村庄里。
不仅发了抚恤金,还出面给她们置换好田地,找了当地劳动力帮忙耕种。
如今定居在溟城的大梁人,大多数都是那时候从边境迁移过来的,心里仍惦念着宣将军的好。
见李幼卿将满满一大碗汤喝光了,陈婶心里高兴,又悄悄拉着她的手劝道:“姑娘,宣将军乃习武之人,那方面自然鲁莽些,也比常人要得多,但等你上了年纪,方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别看那些小白生得俊俏,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实则没多大用,老婆子过来人身份教你一句,咱们做女人的呀,得了实惠才是真!”
李幼卿一怔,待反应过来陈婶说得是什么,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
“不,我不是——”她想说,自己那天并非要跟小白脸私奔。
但仔细一想,对方前一句话说得也不对,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解释起。
脑子里又莫名浮现出他那晚说的浑话——
什么跟了他,就不会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李幼卿双手捂住脸颊,想起两人一起经历的种种,不由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那是说得什么话,自己堂堂公主,什么叫“跟了他”——
真要说起来,也应是他跟了自己才对。
何况她理想中的驸马,才不是这等暴虐残忍,又不懂风雅的男人。
他那种人能懂什么闺房之乐?
李幼卿想起每次接吻,他都是横冲直撞,什么情绪都被生生破坏了,一时不禁又羞又气。
这个大老粗,自己才不要招他当驸马。
一旁陈婶看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神含羞带怯,横波流转,比寻常更多了几分媚态,忍着笑意,收拾碗盘出去了。
~
病好以后,就没有之前怕冷了。
但炕上还是烧得一样热,李幼卿盖着棉被,不禁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许是渴极了,她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迷了路,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片水源。
她迫不及待的蹲下身,用手捧起清凉的泉水喝了口。
可是还来不及解乏,泉水就立马消失了。
喉咙里还在冒烟,她傻傻的用手在沙地里刨了一会,可只剩下干涩的沙子,把她的手指甲都磨疼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唇上贴来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咬起来软软的,还带着些甘味。
更重要的是,有源源不断的泉水从其中渡入,瞬间就让她干得冒烟的喉咙舒坦了。
原来这是个水囊——
担心水囊也会很快消失掉,李幼卿赶紧一把将其抱住,同时贪婪的吮吸着其中的汁水。
好甘洌的滋味,比陈婶熬的骨头汤还要好喝,她忍不住一尝再尝,将水囊柔软的口子含得更深。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喝饱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耳边隐隐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她直觉有些不对,蹙着眉心,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朦胧中睁开眼,李幼卿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烛影昏沉,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眉眼深邃冷硬,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李幼卿低低的惊呼一声,赶紧往后退去。
但见他嘴唇红肿,还隐隐看得出咬痕,脑子里轰然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自己竟然在梦里把他当作水囊,抱着一个劲的啃咬,还把他嘴都咬破了——
可转念一想,如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凑上来,这件事能发生吗。
想到这里,李幼卿又小心翼翼往他面上看了眼。
这才发现,尽管他眼神冷若冰霜,但脸上却泛着淡淡的红晕,只不过在烛火掩映下看不太分明。
半晌,他终于收回撑在枕头两侧的手,重新坐回到床边的躺椅上。
李幼卿则拿被子蒙住头,翻x身朝里。
这几个晚上,有时醒来会看见他躺在旁边休息,但两人极少有过交流。
李幼卿暂时睡不着,又翻过身,将被子拿下一些悄悄往外张望。
他已经躺了下来,眉心微微蹙着,似乎睡得不太舒服。
宽大的躺椅盛放不下他健硕的身躯,只见他劲瘦的长腿交叠,有大半截都伸到了外面。
李幼卿心里骂了句自作自受,闭上眼不再看他。
却不得不承认,自从发现他每晚都会过来守着后,有时半夜睁眼看不到人,就会有些微的失落与害怕。
而若是他在旁边,则能够很快的安心睡去。
她喉咙还有些不舒服,坐起身要去拿床头柜上放的茶杯。
还未及触碰到杯沿,男人便抬手端了杯子,递到她面前。
他手长,取杯子的时候身形一动不动,仍旧微敛着双眼,看上去还未睡醒。
李幼卿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喝起来,一边悄悄打量他的睡姿。
水是温的,流淌进喉咙里,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喝完后,见对方又抬起手,李幼卿从善如流将杯子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双眼睁都没睁,继续睡。
李幼卿昏昏沉沉躺了好几日,今天晚上也睡得早,此刻却实在有些睡不着了。
百无聊赖,又忍不住开始用指甲抠被子上的刺绣。
断掉的指甲明显不够锋利,且她也没时间好好修一修,就只能围着那几根绣线轻慢的捻。
随着她抠得越发入神,小腿也不自觉伸到了被窝外面。
“你是猫吗,天天磨爪子。”黑暗中,男人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大跳。
李幼卿来了精神,先发制人道:“这次我可没吵着你,这点响动都听得见,只能说明你自己睡眠不好。”
宣睿听她说话,感觉她精气神好了许多,心里一松。
前几晚这人都烧得迷迷糊糊,拉着他说了好些胡话,一时嚷嚷着要喝水,一时又踢被子,实在折腾得他够呛。
宣睿坐起身,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盖住她光洁的小腿,又去绞了个热毛巾回来给她擦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