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父皇的意思,三个月后,她便要跟锦城成亲了。
马上就要嫁给别人……想到这件事,她心脏莫名有些发疼发紧。
宣将军曾经说过,有些事,只能成亲的那一晚做。
她不想与别人做这件事。
可是父皇说,她应顾全大局,尽快嫁给锦城断了太子哥哥的妄念。
父皇还告诉她,宣将军如今在西北行军很好……他收服了白王所有部众,威势远超过了镇北王。
父皇想她好好的待在京都,早些嫁人,别让宣将军生出不该有的念想,再与太子哥哥为敌。
照这个说法,自己原来就是个祸水吶。
所幸这一年来,她日日在佛堂诵经,心里面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与宣将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一起的。
佛说,贪嗔痴怨皆为妄念,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妄念多了害人害己,唯惜取眼前人,才是对所有人都好啊。
道理都懂……只是,仍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清早,她顶着一对乌青的熊猫眼,强打起精神去接见锦妃跟四皇子。
会客厅的装潢古朴大气,跟长信宫的风格颇为相像。
李幼卿昨日搬进来,还没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自己的住所,只是周遭淡淡的檀香味道让她感觉很熟悉。
紫苏给她挑选了一条素底苏绣百鸟戏花长裙,勾勒得身段玲珑窈窕,几个新来的丫鬟眼睛都望直了。
李玉致亦是没想到,两年过去,小公主已从过去精致灵动的少女,绽放为这般霞姿月韵的女人。
如月清迷,又如海棠醉月般令人见之忘俗。
自己是个女子,都几乎为之倾倒,难怪太子殿下会那般——
回过神来,玉妃温和的笑了笑:“三公主安好。”
“玉妃娘娘安好。”李幼卿淡淡一笑,不露声色。
目光移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眸,整个人不由微微一愣。
离宫的时候,弟弟只有八岁,一双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见到她会奶声奶气的喚姐姐。
可此刻,男孩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小安。”她轻轻唤一声,心中仍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与自己血缘相通的人,她不由自主的伸过手去。
四皇子李卿安几乎立时就缩回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很抵触姐姐的触碰。
玉妃面色变得难看,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四殿下,不可无礼。”
李幼卿也觉得弟弟态度有些反常,刚想说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男孩已经转身跑了。
“三公主,四皇子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玉妃亦是大吃一惊。
分明来的路上都是好好的,她所交待的事情,四皇子都一一应下,为何见了面会变成这样。
还是自己大意了,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说不定,还听过些关于三公主的流言蜚语……
李幼卿面色x云淡风轻,笑了笑说:“娘娘不必介意,我与四皇子长久未见,他有些认生也属寻常。”
说罢,她邀玉妃同坐,垂着眼眸柔声道:“不怕娘娘笑话,我虽是他皇姐,关系却向来疏远,哪比得上娘娘跟他母子情深。”
玉妃笑着道:“天下打不散的是血缘,吵不散的是姐弟,往后我多多带他来走动便是。”
“那便多谢娘娘了。”李幼卿十分乖觉,不再就此多言。
两人坐下吃了半盏茶,玉妃说了些宫廷里近来发生的趣事儿,李幼卿是惯会捧场的,这小半天也算相谈甚欢。
“公主乔迁新居,本宫没什么好东西,前儿个我那做刑部尚书的兄长从南海带回一对夜明珠,正好拿给公主赏玩儿。”玉妃招了招手,瑶儿双手奉上个鎏金八宝匣子走上前,甫一打开盖子,整个室内便充斥着盈盈柔光。
这般上乘的夜明珠,正适合夜晚放在卧室里当照明用。
“娘娘有心了。”李幼卿抬手让紫苏拿进去,笑容更加甜美:“我这儿还未安置妥当,待过几日,定去娘娘的玉清宫拜会,顺便看望四弟。”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作别了。
出得金麟台,玉妃嘴角笑意散尽,心底浮起几分鄙夷。
前年太子殿下主持修缮金麟台,她们还只当是普通的宫廷修建。
如今三公主搬进去了,才知道太子这份龌龊心思,简直已经昭然若揭。
隔着迢迢虞秋池,长信宫巍峨的宫檐尽收眼底。
只可惜啊,缺了一座桥……便是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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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复习过61章再写的!
第67章 回京 携聘礼入京……求娶三公主。……
小公主乔迁之喜, 有玉妃这般特意登门拜访的做在前头,其余各宫也都纷纷效仿,送来了不少礼物。
李幼卿面子上迎来送往礼数周全,心里不由得自嘲的想, 后头跟风这些人, 打的主意恐怕跟玉妃完全相反。
她心中明镜似的, 司马家从来不是自己的后台,东宫才是。
回宫半月,搞准了自己的身份定位后, 李幼卿适应得很快。
每日晌午去跟父皇请安,带去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 有时被请进去说会话,她会开心得将每样点心先尝一口,再请父皇吃。
若是建帝不得空见她,便将食盒交给裴公公, 说几句关切的话语让公公带到。
这是她作为“女儿”的义务,无论天子还需不需要, 她都要做给阖宫去看。
深夜独自躺在锦绣堆砌的雕花乌木大床上,那种静谧之感,让她时常会有种还置身佛寺的错觉。
木槿花在窗外簌簌落下窗棂飘进清甜的香味, 她深抒一口气, 将这种寂静的潮湿吸入肺里。
她的心,一直在想念一个人。
一个绝不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在她的生活中有父皇,太子哥哥, 未来夫君锦城……以及彻底失宠的母妃。
却唯独,不会再有西北执掌三军的宣大都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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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连日降下甘露,边陲的老百姓都说这是吉兆。
五十二年秋, 西北战事终于平定,大梁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统帅,这一年来如有神助,率军将白王部众尽数歼灭,一统西北大漠。
原先用来制衡他的陆湛,名义为镇北王,实际已是枚不中用的傀儡,连同党羽一直被软禁在王府。
西北不断扩军,且在延边小城发展农业,粮食自给自足,如今已有精兵强将四十五万,三军共计八十万。
年前,朝廷收到西北大都统发来的折子,建帝当即爆怒如雷,召集锦太傅及太子秘议了许久。
折子上清楚陈列镇北王陆湛外通白王,内勾司马家的详细罪证,以及……刚打完胜仗的宣大都统,打算班师回朝。
陆湛反叛跟宣睿要回京,这两桩事,亦不知哪件更触到建帝的逆鳞。
且回京就回京,还带了四十五万大军,这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未免有所不测,建帝急招了镇守南疆的严良大将军回京,并迅速扩充禁卫军保卫皇城。
当初留下陆湛就是跟宣睿这头野狼互相牵制,哪里知道他这般无用,一年来写信无数回京,皆道无事……
说起来,西北还留有数十习作,竟然都在极短时间被宣睿一一拔除。
“无诏回京视同谋反,陛下,宣统领此举是该杀头的罪行。”锦太傅气得不轻。
师出必有名,武将虽不如文官那般重气节,但自古也从没哪个将领,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把谋反二字写在脸上!
“景儿,你怎么看。”建帝自病愈以来,精气神大不如前,转头征询的看向太子。
李景站起身,目光坚忍:“父皇,儿臣誓死保卫皇城安危。”
建帝目光中一丝欣慰,同时,心中又泛起了愁绪。
太子再是英武聪慧,都未经历过真实的战场,宣睿那厮,可是自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历练起来的……
“儿臣麾下有铁卫军五万甲兵,加上严良将军带来的二十万兵马,倘若宣睿真要谋反,也该掂量掂量。”
“况且父皇乃明君,依儿臣看,他不见得愿意背负千古骂名。”李景是知道那人此番回京,还抱着何打算的。
正因为如此,他必不能叫那贼人如意。
建帝似乎陷入沉思,过了半盏茶功夫,忽悠悠说道:“镇北军兵强马壮,宣睿却生出反心,且他手中兵符是从陆湛那里夺过,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在他回京路途中就将其诛杀……”
“又倘若镇北军诸将士,只听他宣睿号令,不认兵符呢。”西北将士们跟随宣睿出生入死,早已视他为主君,眼中哪里还有皇权。
李景正色道:“若不能一击将其诛杀,将士们只怕会坐地而反,且令父皇落下口实,寒了边陲将士的心。”
“太子仁义,考虑得周全。”锦太傅刚要开口,又被太子冷声打断:“儿臣担心,我朝中亦有宣睿眼线,不如就待他回京,松其防备,顺带将他的眼线一一拔除,再以南夷进犯为由,派他离京支援严良将军,到时他再抗旨便能名正言顺对其进行惩治,夺其兵权,将西北兵权收回朝廷。”
“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倘使宣睿宁愿遗臭万年也要进京逼宫,那儿臣便率五万铁卫与严良将军,与他殊死一战。”
锦太傅听得一怔,只觉得这两年太子变化太多,失却许多年少时的仁厚,却也变得……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帝王。
帝王无情,杀伐决断。
陛下体弱,边陲将领又生出野心,储君之位绝不可再生事端。
此前,甚至建帝都曾与锦太傅商议,待三公主与锦城完婚后,便主动传位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之位安享晚年。
“宣睿狼子野心,绝不可留。”皇帝将折子重重摔在地上,因情绪过于激动,俯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父皇龙体要紧,切莫再动怒。”李景关切的上前,被建帝牢牢握住手臂,察觉到父皇兴许还有话要说,他侧身对锦太傅说道:“太傅也年事已高,先回府休息吧。”
待整个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建帝坐下喝了口热茶,似缓过来一些,徐徐道:“国事要紧,三公主的婚事也不可忽略了,你身为太子多看顾些,锦家一门纯臣,城儿也是朕看着长大,想必日后必不敢造次。”
李景目光晦涩,垂眸道:“儿臣不会叫任何人欺负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