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大官过来用饭,正常情况谁敢收钱,但凌大人从不吃白食,店家只好收些本钱,手工权当是孝敬。
程芙咽了咽,切身地体会了一把贫富差距。
把她差点儿吓断气的一顿饭,在荀叙眼里只不过小馆子随便吃吃……
所以她没敢表现出特别惊讶特别懊悔。
却有点怕了荀叙,再不敢随意答应他去任何地方吃饭。
这么个吃法,早晚把她吃得骨头渣不剩。
出来时巳正已过,春光正好,程芙送了荀叙一串新鲜的糖葫芦,蜜橘和苹婆果做的。
“这个给你。时候不早,再不回去我姨母会担心的,回见。”程芙朝他挥挥手作别,转过身,小桃搀扶她登上骡车。
荀叙失魂落魄捏着糖葫芦,目不转睛望她。
骡车驶离,她在车子里也不知打开窗看看他。
他从不知除了毅王,还有一个凌榆白。
她居然和凌榆白很熟,有许多故事的样子。
荀叙想起凌榆白看过来的眼神,凌厉幽寒,那般不善,将他的小计俩看得一清二楚,毫不避讳地渗出恶意与警告。
可是追求姑娘家本来就要斗智斗勇,用点心机怎么了,他又不是不负责!
多管闲事!
一想到阿芙还有个发小,荀叙气不打一处来,忙活半天,他不仅仅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还有一大群裙下之臣。
这姑娘怎么回事啊,一堆的男人,也不知道保持点距离,转念一想,她要是谨慎非常也就没有自己下手的机会。
头疼。
罢了罢了,这么麻烦的姑娘且又不喜欢他,他也懒得玩下去。
荀叙把糖葫芦丢给随从,扳鞍跃上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飞一般狂奔回东郊别苑。
他有一堆的医书还没看,再也不想在姑娘身上浪费大好时光。
这该死的马今日跑得忒慢了些,他狠狠甩了下皮鞭,骏马嘶鸣,四蹄奔驰,银色的皮毛化成寒光,犹如一道离弦之箭。
把两个人搅和了,看着他们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凌云哼笑,抓起桌上的佩刀,“我去去便回,你们且在老地方蹲守。”
“是,大人。”
他头也不回跨出雅间,噔噔噔下楼直追而去。
荀叙到底还是嫩了些,三两句话就醋上天,错失大好时机。
这种娇气的公子哥顺风局什么都好说,一旦逆了心意根本不会真正哄女孩子。
果然,一对上情敌,又得不到阿芙的正向反馈,他就高傲了,打退堂鼓了。
凌云觉得很有趣,阿芙身边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她就是个小可怜。
所以他追过去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嘲笑她:“荀叙可能再不会搭理你,你错过一门天底下最合适的姻缘。你可知他手里有多少产业?在太医署有多受重用?他有的可不止是医术。”
荀叙是世上最适合她的男人。
她没有抓住。
凌云幸灾乐祸地想。
没想到小小骡车跑得挺快,他追了好一段路才看见一个小黑点,正驶过夕水桥。
不多会儿他和骏马也化成了小黑点,所经之处黄土飞扬,追上了小小的骡车,径直越过去一个急转横挡,驾车的进宝“啊啊”尖叫着收紧缰绳,往旁边疾停,把车厢里的程芙差点甩飞。
她和小桃狼狈地稳住身形,忙打开车窗探出头,问:“发生何事?”
有人拉开车厢的门,撩起布帘,上午的阳光一股脑涌入,程芙微微侧首,眯眸打量逆着光的高大身影,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人,“凌大人,你……?”
凌云长手一掠,攥着她腕子,将人带出车厢,在小桃和进宝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拦腰提起程芙,往自己马背上一丢,翻身跃上马,“驾——”
骏马一扬蹄子,任由身后的骡车追冒烟也没追上最后一缕尘。
程芙一张嘴就灌了一大口风沙,呛得直咳嗽,忙以袖掩口,“你有脑疾吧?咳咳咳,我做了什么,让你一照面就对我发疯,放我下来——”
凌云驭马载着她一路向东,去了隆福寺附近的那座山,沿着山路盘旋而上,风越来越大,把程芙的脸吹得生疼。
她益发不安,大喊大叫,“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到底要干嘛?”
凌云抿唇不答。
直到山顶悬崖边,凛风将她三魂六魄吹散了一大半。
她浑身一抖,猛地抱住凌云胳膊,死也不撒手,失声尖叫:“我晕高,求求你莫吓我!你快瞅瞅脚下,马蹄子稍稍有个闪失,咱俩今日都得粉身碎骨。”
凌云抬手指着山下广阔的秀丽山水和田庄,以及天际一线模模糊糊的巍峨建筑,“那边,那边,还有最那边都是荀叙的。他的亲祖母是荀阁老的继室,乃范阳卢氏长房嫡女,仅生一子,便是荀叙的生父,堪比国库的产业将来有一半是荀叙的。”
程芙一张小小的面孔煞白,颤声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该错过他。”
“我错不错过与你何干?你喜欢你去追啊,何苦折腾我……”
她紧咬朱唇。
不敢挣扎也不敢太大声,唯恐一丝丝微小的外力惊动身下的马。
凌云低头看她,好奇她的眼睛为何有那么多的水光晃动。
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道哭,疼了难过了也不知道哭,怎么一沾上死立即肝胆俱裂?
胆小鬼。
他柔声说:“掉不下去,除非你推开我。”
原本只是抱着他胳膊的人,闻听此言,僵了僵,扭头投进了他怀中,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她抱着他,他的心就融化,单手捏住她脸颊,迫使她仰首面对他。
他的眼神炽热,“反正你也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那就跟我吧。”
滚烫的唇裹挟着陌生的气息压下来,程芙在一阵阵窒息中疯狂扭动,渐渐偃旗息鼓,她的脸憋得发紫,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一切,她张大了嘴,急迫地呼吸。
陌生的舌也推了进去。
拙劣的吻技险些将她折腾死过去。
一滴泪沿着她的眼角徐徐滚落。
恨凌云,恨崔令瞻。
恨不得他们立刻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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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谢支持[求你了][求你了]
第74章
终于尝到了日思夜想的味道。
他捧着她的脸, 采撷一朵浓艳绮丽的海棠。
气息暖暖的甜香,他不喜欢甜食,却喜欢甜甜的她, 一朝如愿, 他在粉身碎骨的悬崖大快朵颐。
如此嫩如此柔, 止不住战栗, 满目的情-火染上猩红,他想感受她血肉的温度, 跳动的脉搏,发掘狂乱尽头的秘密, 与她完全地融合, 似树与藤。
但他知道自己糟糕的吻技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只能凭着感觉一下一下轻柔安抚她饱受摧折的唇瓣。
怀里的人不再挣扎,只剩短促的呼吸。
想来毅王的技术也不怎样,这么久了都没教会她, 她一点也不懂如何应付他如何让自己舒服些许。
凌云驭马离开崖畔,循着原路慢慢往山下走,也慢慢地松开了钳制。
莫名就想起了初见,春寒凉薄,她穿着粗糙的短褐站在石头阶上,乌云般的长发乌黑的眼,如雪的肌肤苍白的唇, 粉腮却红扑扑的, 一眨不眨盯着毅王。
羞涩的少女。
她把一个即将伤害她的男人深深放进心里。
当初要是早点带她离开便好了,不叫她眼巴巴地苦求,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迫于无奈逢迎毅王。
便不会有之后的种种痛苦。
或许她还会因此喜欢他,依靠他。
现在她应是在想如何杀了他吧……
停止了, 程芙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离开凌云的怀抱,低头用袖子擦了擦。
凌云以为她擦眼泪,那么委屈当然要哭了,垂眸看去,她在用力地擦嘴。
把原就红-肿的唇瓣擦的更肿了,整个嘴周一圈都是红的,犹如含着两截红色的香肠,神情木木,似有怆然,仿佛受惊过度正在舔舐伤口的小兽。
如果是平时,看见红了一圈肿肿的小嘴巴,他或许会笑,可是现在无端不安与恐惧袭上心头,冲淡了过电般的酥骨麻魂,理智回笼,瞪着自己做的孽,笑不出。
只剩无措。
“痛不痛?”他嗓音微哑,指腹轻轻触她嘴角。
程芙别开脸,双手揣进了袖中。
“别气了,你要什么,我补偿你好不好?”他低柔道,“再说你也没吃亏,我的嘴都被你咬烂了。”
他嘴角破了皮,下嘴唇又红又肿,一排牙印,还挂着血丝。
经验尚浅的他没想到捏开她上下颌的方式,那样既不让她痛也方便自己施为,更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她如此凶残,若非捏住她鼻端不让她呼吸,她都不撒口。
她主动攀附他凶恶地撕咬,贴紧他的唇,看起来就像是索吻。
一种病态的快意在他胸臆沸腾。
程芙把手从袖子里拿出,问:“可不可以给你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