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些事儿,只要凌云还不想死,就绝不可能叫崔令瞻知晓。
程芙也早已合计好,如若凌云发疯出卖她,她将不遗余力攀咬,诬他强-行-占-有自己,一起下地狱。
崔令瞻:“你还有脸哭,也不满京城问问,去哪儿找我这样好性子的王爷?”
“王爷性子好,这件事可不可以到此为止?”
“你说呢?”他狠狠瞪她,饶是再多不甘,可她死咬着没被睡,他也只能认了,做人么,难得糊涂。
“那……可以放开阿芙了吗?”
他不放,继续道:“我和吴小姐相亲是何意?谁告诉你的?”
“吴家大房的婢女。”程芙尚算讲义气,没打算出卖凌云,“她们逛福仙楼时讲得有鼻子有眼,想来是杜撰的,您不是那种人。”她累了,只想哄着他,让他赶紧滚。
“现在说我不是,方才上来就讥讽我相亲的坏女人又是谁?”崔令瞻冷冷道,“我要听她们说的原话。”
程芙如实复述。
崔令瞻铁青着脸,“一派胡言。”
“确实,我看也像一派胡言。”
“本王在瑾王府秀禾园走得好好的,突然冒出个女人……”
那日场景在毅王娓娓道来的声音里重现。
崔令瞻做客王叔府邸,墨砚始终随侍左右,巳初秀禾园突然出现了几名世家贵女,到这里他若还看不明白是场精心谋划的“相亲”,就白活了。
于是主仆二人匆匆撤离,刚一转弯,便觉香风扑面,幸亏墨砚应付突发状况早已炉火纯青,谁让姑娘们路过毅王总是容易磕绊呢,不是踩着裙子便是崴了脚,好似毅王怀里揣着磁石,专吸美人的磁石。
说时迟那时快,墨砚跳过去张开双臂。
汀小姐一头栽进墨砚怀中,动静如此之大,崔令瞻难免好奇,偏头撇汀小姐一眼,那一眼如同打量一花一草一石一木并无分别。
未料谣言传进阿芙耳中完全变了味道,变成他抱汀小姐,盯着汀小姐发呆。
而劳苦功高的墨砚,仿佛没存在过。
该交代的全部交代清楚。
至少他对阿芙没有一丝隐瞒,而阿芙有没有隐瞒他,鬼知道呢。
崔令瞻伏低身子,垂眸用自己尚带体温的帕子,仔细擦她脸颊,“此事本王暂且不再提。”
“为何是暂且,您以后还要拿来为难阿芙吗?”
“你多高的个儿呀,我为难你?”崔令瞻冷笑,“凌云这小子,有恃无恐,早晚我要他的命。”
程芙瑟缩了下。
崔令瞻收拢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边往内寝挪边道:“我给你说个事……”
“您就在外面说吧。”
寝卧的两扇门扉被他单手扣上,不多会儿帐子里传来程芙细细的哼声,和一丝窸窣暧昧的动静。
须臾之后,又传来男人沙哑低沉的嬉笑:“好香,阿芙的褥子半个月不换都这么香。”
“您闻的是褥子吗?”程芙欲哭无泪,苦苦撑着不让他得逞,“我,我没准备避火丸,求你了,不要这样,我害怕。”
“怕什么,我有数。再如何都不会让你有孕伤了身子的,我就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当然是检查可疑的痕迹。
这种事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他要自己求证。
十六日阿芙把自己送上门,今儿是十八,以凌云的年纪和体力,由己度人,崔令瞻笃定若真发生了就一定会有痕迹。
等喘息渐渐平复,崔令瞻帮怀里的人系纽襻,边系边啄那两片翕张,大口大口喘气的红唇。
“好了,不要生气。”他柔声哄道,“你瞧,我不是没把你怎样,又不痛。”
她仰首下巴垫在他肩上,一动不动,虚弱极了,在他掌心里软成了雪泥。
崔令瞻抱抱她,眸光微闪。
肌肤寸寸无暇,所有的反应都是他熟悉的,显然没有别的男人教过她。
他为阿芙盖上花棉被,起身整理衣襟袖摆,扬长而去,到了门口忽又驻足,偏头道:“待我从军机营回来,便接你去什锦胡同,舍不得姨母的话便一道接去,咱们好好过日子,莫再气我。”
她尖声叫的“你休想”三个字被崔令瞻巨大的关门声砰的吞了。
门外,崔令瞻牵起一侧唇角笑了笑。
指尖似乎还有她的味道,他低头嗅了嗅,心满意足离开了柳宅。
焦躁不安的柳余琴听得动静,一步跨出门槛,面对毅王,没有问安和停留,扭头冲进自家。
崔令瞻不以为忤,随从上前跪地,为他擦干净膝盖的尘土,侍奉他登上马车,绝尘离开了双槐胡同,连夜奔赴军机营。
柳余琴火急火燎环顾自家的四方小院,整齐有序,仅仅紧少了一盆葱。
盆,花盆,花盆砸人很疼的,好在并无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腥味。
应是没挨打,多美的人儿,她不信毅王舍得。
而那盆消失的小葱,完好无缺摆在明间。
柳余琴推开寝卧的门,大白天的,窗户和帐幔竟关得严严实实,微光映出帐子里朦朦胧胧的身影。
“畜-生啊!”柳余琴哭着扑过去,“阿芙,阿芙,你有没有事?”
程芙面红耳赤,慌忙捂住姨母的嘴,力道很轻,发出的声音更轻,“别让小桃她们听见,我……我没事。”
“可吃过避火丸,糟了,家里没有!”
“他没……发疯。”
“没有?”柳余琴疑惑地问。
“嗯。”程芙暗暗咬了牙,轻描淡写道,“他就是占了点便宜,应是要确认我是否与凌云发生首尾。”
她又不是闺阁姑娘,心知肚明那种事极易留痕迹,自然也清楚崔令瞻打什么主意,他根本不信她的鬼话。
不过他中途硬生生忍住,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原还以为自己将生生遭他折腾一回。
不管怎样,好歹过去了这关。程芙吸了吸鼻子。
“凌云”二字使得柳余琴想起了前因后果,心里一凉,叹气,默然片刻,坐于床沿抱抱程芙,拍拍她后背。
“傻孩子。”
“姨母莫要责怪我了。此番易地而处,姨母定然也与我一样。哪顾得上事后,再多的事后前提是人先活着,不然一切都白说。”
“我知道,我哪里舍得怪你,我就是心疼。”柳余琴抹了把泪,温声问,“跟姨母说实话,有没有被凌云欺负?”
严格说起来更像她欺负了凌云,只这话不好说,所以被她略过去。
程芙难堪地垂下脸,“他没上钩。”
啊?
柳余琴:“……?”
“他不屑鸡鸣狗盗的买卖,甩了我好一通脸色,原不指望他了,谁知转脸他又应下,亲自进宫为您周旋去了。”
“如此说来,他倒也算真的热心肠,那日何故扬咱俩一脸灰?”柳余琴百思不得其解,复又灵台一闪,似乎想明白了,“他一直不肯不收礼,甚至给咱们原封不动退回来,我们却继续送,确实招人烦。”
“或许吧。”
……
程芙有一会儿没说话,抬眼唤姨母。
柳余琴正在为她把脉,闻言嗯了声。
“对付毅王,我略有心得。”她抽出手腕,用力握了握姨母,“我先问您,今日……可曾对他无礼?”
柳余琴一头雾水,但还是十分配合程芙,仔细回忆了当时行径,“我着急你这边的情况,没对他施礼。”
“言语呢?”
“我都要急死了,哪顾得上说话。”
程芙神情一松,一个悄然酝酿过的主意初具形态。她贴近姨母耳朵小声递话。
柳余琴听得眉毛来回动,末了问:“唱大戏这方面我还行,好歹也是市井混过日子的,只是……只是这样会不会给你丢人?”
程芙冷笑,“我不在乎旁人眼光,也不想跟他过日子,谁稀罕他的正妻之位谁嫁他。”转而屏气凝神对上姨母的视线,“他待我颇有几分真的怜香惜玉,至今也没动我一指头。我想把您先摘出去,将来惹到他也好叫他迁怒不到您。”
柳余琴慢慢摇头:“可我不能再忍受你一个人冒险。”
“不是冒险,纵然世上没有崔令瞻,我依然会走这条路,富贵险中求。”程芙偏头望向窗外橘红色的余晖,眯眸道,“不然咱们俩,进了太医署也是蝼蚁。”
这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安慰姨母,“况且还不一定能成,那边兴许已解决,无需朝廷增派医员。”
程芙更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你确定皂河县有疫情?”
程芙用力点头,“十六日大清早,我找女医官询问您的情况,女医官面前摊着公文,她没当回事,我便偷看了几眼,全是用于瘟疫的药材,旁边盖着皂河县的章。”
柳余琴还是摇头,“如若命都没了,一切都没有意义。”
程芙莞尔:“医员多珍贵,朝廷又不傻,岂会拿咱们填窟窿,除非有一定的把握……您忘了嘛,我阿娘不仅擅长女科,还擅长隔断感染,以四毒汤熬煮面衣,每日戴好面衣,挨家挨户分发祛毒散肯定能有效控制的!”
这法子极有效,曾在小范围成功过,但定州皂河县非常大,堪比半座城。
程芙:“姨母,我不去赌一把,这辈子就这样了。”
“在崔令瞻手里翻不出花,我累个半死,他可能以为我跟他打情骂俏。我光是喊有什么用,将来他非要我生孩子,为了活命我也只能生,一辈子受他拿捏。等哪天腻了,翻脸了,不好了,那么他对我的所有的忍耐和宽容都将是我不识好歹、作天作地的痕迹。”
柳余琴潸然泪下,双唇颤抖。
“别难过,朝廷增援大量药材,说明希望甚大,且真不一定舍得增派医员。”程芙说,“去不成的话我就把方子献给朝廷,也是功劳一项。”
柳余琴:“傻孩子,你把方子献上去就不是你的了,是你上官的。”
“那也得救人呀。所以我得争取亲自去疫区,功劳不就全是我自己的。您翻翻史书,有人因此封侯,有人因此升官,我是女子,分不到那些好处,但给个吏目,甚至御医,还是可行的。”
成为有品级的女医官,女御医,皇后一定会深深记得她。
柳余琴只是摇头垂泪。